第五章 α复活
路上刮起一阵风，艾琳被吹起的刘海下，是一张如同涂了胶水般僵硬的脸。
这个时间，整个花提港都沉浸在睡梦之中，现在应该是人们最困的时候，幽蓝的月光更是烘托出杀人运尸的气氛。
“该死的小三，给我让开！叫童平出来！”女人一把推开了挡路的艾琳。
眺望着逐一点亮的万家灯火，邪恶在花提港的最高处，酝酿发芽。
秋刀鱼就在童平和麦晴的家里住下了，充当着他们家庭中孩子的角色。
童平和艾琳不安地看着后视镜。
麦晴的尸体开始变得僵硬，童平用浴巾擦干了她的身体，包起她湿淋淋的脑袋，将新换的床单铺在客厅的地板上，把尸体从洗手间里抱了出来，放到了床单上，像打包行李一样将尸体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企鹅的声音有点颤抖。铁鱼误以为是他胆怯了，笑着说：“别怕，我又不会把你从灯塔上丢下去。”
莫名的幸福感犹如一股热血冲上脑门，企鹅双手在嘴前拢成一个喇叭形状，对着大海的方向，大声喊道：“我——喜——欢——草——莓——”
铁鱼想了想，坏笑着说：“草莓。”
草莓的手冰凉。企鹅感觉有股电流瞬间从手指传遍全身，他绷紧的肌肉松弛下来，傻傻地笑道：
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在这种奇特的场合下，结为了同盟。
“为了我，你什么事都愿意做吗？”
她恨父亲，也恨铁鱼。
“那要不我陪你去看金针花吧？”
看见小猫的麦晴一脸惊喜，用手指挠着它的下巴：“你哪儿弄来的？”
凌晨两点三十分，整栋公寓都熄了灯，巡逻的保安经过楼下，也不会对童平家还亮着灯光有所怀疑。为了实验研究，彻夜不眠对童平来说是家常便饭。
红色的牙印是企鹅借了草莓的口红留在沙袋上的，这是他的记号，每个沙袋上留下的牙印数量都不相同。这么奇怪的东西在花提港出现，只要收听广播里的新闻报导，企鹅就能够轻松获得每一个沙袋被发现的位置了。
“你喜欢我吗？”草莓的问题毫无预兆，一下子问蒙了企鹅。
“怕了？”童平冷笑一声。
微弱的月光下，童平开始拆开包裹尸体的床单。
“那你想怎样？”虽然语气上毫不示弱，但企鹅还是让步了。
直到在花提港下游发现了一个个沙袋，每个沙袋上都有红色的牙印咬痕，这一发现不由令人联想到沙滩上的白色怪物，更有好事者给它取名“红齿鬼”。因为事件并没有涉及刑事犯罪，警察对“红齿鬼”也没有开展深入调查，那个拙劣伪装的牙印，一定是热衷恶作剧的居民搞出的一场闹剧。
童平深踩了一脚油门，有想冲过去的念头。艾琳拍了拍他紧握方向盘的手，童平收起油门，踏下了刹车。
保安听见了动静已经赶来，大力地敲着防盗门。
“有什么事吗？”
从电梯直接坐到地下车库后，艾琳帮着童平把尸体放进了汽车的后备厢。汽车在静寂的地下车库里启动，平日里毫不在意的发动机声，此时听起来却让童平心惊胆战。
“回家妈妈会教你的。”
一个陌生女人走了出来，黑色紧身衣，干练地整理着她的发型，童平恍如看见了另一个麦晴。
“铁鱼，他怎么……怎么欺负你了？”企鹅有些不敢相信，又因为草莓来向自己求助而有点沾沾自喜。
卧室的门没有关，传来童平阵阵的鼾声，艾琳轻轻合上了门，让他再多睡一会儿，他即将面对的又是艰难的一天。
唯有黑色的金属床架上有两处新的磨痕，床架后的墙面上还有一个个小小的凹陷。童平张开手臂测量了一下两处磨痕的距离，差不多都在手腕的位置。墙面上的凹陷是被绑住的拳头砸出来的。
他不敢想象，房间里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场面。
关上门，童平背靠在门上，依稀能听见保安们开着麦晴下流的玩笑。等到嬉笑声渐渐消失，童平的表情骤然阴沉下来。
艾琳不情愿地掏出身份证，交到了交警手里。
“怎么？怕了吗？”企鹅挑衅道。
“没人来过，就我一个人。”
此处不宜久留，艾琳在身上擦了擦手，爬出了厨房。楼下巡视的保安让她不能下楼，她藏身在楼房外摆放空调外机的平台上，这才发现自己还握着那把刀。
刚才凌乱的脚步声，门外应该都听见了，闭门不开反而会引起怀疑。
企鹅就是想误导警方做出错误的死亡时间和地点判断，让自己和草莓得到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让我想想。”童平拍着脑门想了很久，“要不我们就叫它秋刀鱼吧。我发现它的时候，它正啃着秋刀鱼。”
房型她早就搞清楚了，厨房外面是客厅，艾琳的卧室则在客厅的另外一边，在楼下可以看见只有她卧室的灯亮着。
想到生病，秋刀鱼的肝脏一直不好，童平会在它的猫粮里额外撒点治疗肝脏的药粉，但今天的食盆里却没有这种黄色的粉末。
已经半个身子爬出去的艾琳，内心挣扎了一下，又返回了厨房。
两天后，草莓从电视上知道了这艘船的名字，新闻播放着“白龙韵”号遭遇海难的消息。货轮遇上了强台风的袭击，再加上违规超载，失去平衡的“白龙韵”号犹如一支灌了水的空酒瓶，缓慢沉入了太平洋底。幸好船长及时发出求救信号，海上救援队迅速赶到遇难货轮的坐标位置，才令船员得以获救。
“那里的岩洞是最壮观的，要是你可以在那里击败我，我输得心服口服。”
借着耀眼的火光，童平捡来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在手里掂量了几下，走到了尸体旁边。被床单包裹的原因，尸体的脸有些变形，童平看着从相识到结发多年的妻子，竟有一点陌生，心中激起一丝感概。
感觉到脸颊上来自草莓火辣辣的目光，企鹅为了避免尴尬，沉默着又丢出一块石子，咚的一声，打破了海面的平静。
父亲笑眯眯地跟在她后面，说道：“船长说过，上这艘船的人，必须要叫得出这艘船的名字，否则就不能跟爸爸一起出海。”
“真的吗？”草莓喜逐颜开。
“如果你不继续帮我下去，我俩谁也没办法脱身。”
这一次，依然可以这么做。
突然，他觉得这是个表白的好机会。
他对着妻子的尸体张嘴咬了下去，烈焰般的唇纹印在了雪白的床单上，如一枚印章。
凄厉的刹车声划破长空，轮胎在公路上留下两条黑色的拖痕。车停下后的惯性使得车里的两个人重重撞回到椅背上。
“艾琳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
艾琳拉开车门，重新坐上了车。
“女朋友？”艾琳手里的照片滑落，原来艾琳只是一个幌子，男友把手机里那个第三者的名字都替换成了同事艾琳，就算被抓住把柄，也可以说是去同小区的艾琳家谈工作。那么，那个第三者究竟是谁呢？
这里的路线童平曾经演练过，虽然有点长，但幸好不会绕什么弯路，中途艾琳手臂支持不住，休息了一下，很快他们就到了抛尸地点。
童平态度诚恳，放低姿态地请求道。
不是做梦。
首先，最大的漏洞便是不在场证明，小区的保安都看见了童平开车送妻子去医院，那么第二天发现了尸体，童平自然嫌疑最大。其次，在推理小说里，凶手抛尸大多为了掩盖自己和死者的关系，会选择毁坏尸体的面容和指纹，让警察无从辨认死者身份。而童平却没有考虑这一点，除了后脑勺上的伤口，童平丝毫没有伪装尸体的打算。最后，也是攸关艾琳生死的一点，童平作为一个成年男人，虽说抛尸并不是轻松的工作，但也并非办不到，抛尸这样的事情，凶手一般都是希望越少人知情越好。而童平自始至终让艾琳参与其中，让她知道了所有的细节，不是要栽赃，就是要灭口。
“你又不是我的谁，我不用你管！”
眼下，脚边还放着捆扎成一团的妻子的尸体，原本为了她而设计的完美杀人计划，这么多年以后，竟然要用到她的身上了。
作为捉迷藏的常胜将军，企鹅时常会根据不同的地理条件制定相对应的计划，费尽心思的躲藏点通常都不是９9ｌiｂ•ｎeｔ最佳方案，令他获胜的往往是最靠近寻找者，没有过多的掩饰，最为简单的隐藏地。
“包在我身上。”
“你要带我去哪儿？”艾琳用哀求的语气问。
交警跑回警车用纸笔记录下信息，发动了汽车，与童平擦肩而过的时候，摇下了车窗，伸手将艾琳的身份证交还给了童平。
有人远远看见这样的景象，误以为是深夜爬上沙滩的白色怪物，怪力乱神的事件所有人都爱打听，花提港平淡安逸的日子，在有了白色怪物的传闻之后，引发了全体居民的关注和讨论，口口相传后，传闻也变得越来越玄乎。
就这样，父亲出轨的丑闻，也在草莓的家里曝光了。
“一个月前，就在小区的门口，那时候我和我男朋友还没分手……”说起男友，艾琳不禁哽咽起来。
艾琳偷偷摸了摸车门，已经落了锁，没有跳车逃走的可能。
童平摇下车窗：“我太太不舒服，送她去医院。”
说是码头，其实只是一段伸入大海的水泥路，因为修建的年代久远，高度、承载度都不符合现在的标准，已是鲜有船只会停靠这个小码头了。
这场海难过后，父亲再也没有回来过。
打开洗衣机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企鹅开始筹备自己的计划，他从学校体育教室里偷出好几个沙袋，把沙子倒进了操场的沙坑里。抓来的野猫野狗被一只只装进了沙袋里。他将这些沙袋全部带到了灯塔上，将它们扔进了灯塔脚下的大海中。绿色的沙袋顺流而下，几个汹涌的浪头过后，企鹅已经看不清沙袋的位置了。
艾琳似乎在说什么，可艾琳只听见她的喉咙里发出冒水泡的声音。
秋刀鱼端坐在玻璃门里，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不时发出一记短促的叫声。
艾琳越想越担心，窗外的景色也跟来时的不一样了。
童平脑海中浮现出某个男人被绑在床架上，和妻子玩着性虐游戏的场景。
“我也要和爸爸一起去！”第一次看见巨型货轮的草莓，蹦蹦跳跳地跑向了它。
也许是小区的保安。
“丈夫？”麦晴冷笑道，“你很清楚为什么我会嫁给你。”
他再一次举起石子，草莓握住了企鹅的手。
落下门锁，仿佛将整个世界隔绝在薄薄的玻璃外，他努力想看清玻璃上的钢化标记，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这一天里有太多的意外状况，在阿尔法世界里意外无法返回，意外发生的车祸，抛尸时意外被汤淼看见后将他撞倒，所有的意外之下都有着它必然的原因，无可避免。
仿佛所有的血都从身体里涌出来，童平只感觉四肢冰冷，后背升腾起凉意。
“你知道这事？”
“亲爱的铁鱼……”其中一个男生捏着鼻子，故意学娘娘腔，读起了草莓的情书。
“你在干什么？”刚睡醒的童平站在艾琳身后，用沙哑的嗓音问。
“嗯，经常来。他女朋友就住在我们小区里。”
“华凌小区发生重大刑事案件，附近警员赶往现场。”
情书中被精心打磨过的每一个字，像一把把飞刀从背后扎向草莓。
黑暗世界中，在两盏前灯的引导下，汽车继续向邻县前行着。
“时间紧迫，没准那个盗贼已经跑了。”保安队长高声朝卧室里吼了一嗓子，“童太太，打扰了，我们进来了。”
“对了，给它起名字了吗？”
草莓摇摇头：“那已经是张废纸了。”
“灯塔。”童平布满血丝的眼球，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胡说！”
“郭良是我的同事。”
艾琳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衣服似曾相似，和昨晚童平给尸体穿的衣服款式颜色都一样。
偶尔有零星的警车擦肩而过，一定是赶往案发现场的。
大半个太阳没入海平线，大海就像加了调色剂，蓝色的海面逐渐变成了橘色。
草莓表现出与她年龄不符的成熟，就像一个世故的女人在同年幼的企鹅讲述着自己的感情经历。
想到这儿，艾琳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艾琳生死不明，但流了那么多血，看起来是凶多吉少了。事到如今，如果艾琳死了的话，艾琳就很难证明自己的清白。现在又摊上了这档子抛尸的事情，正是有够倒霉的。
不但要杀死铁鱼，而且不能让草莓和自己牵扯其中。在居民彼此熟悉的花提港，要制造这样一起谋杀难度很大。警察通过排查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可以轻而易举锁定真凶。
艾琳大喊抓贼，追了过来。厨房没有开灯，穿着拖鞋的艾琳脚底一滑，一声惨叫，地上的玻璃碎渣扎满了她的身体。
企鹅一秒钟前建立的自信，开始动摇了。
“实在没有办法！”保安深鞠一躬，“拜托了。”
他们在码头的尽头放下了麦晴的尸体，艾琳已是气喘吁吁，不停甩着两只发酸的手臂。
这时，一只雪白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朝着保安队长挥了挥。
“我脑子笨，看不出来。”草莓狡黠地笑道。
沙袋抛下灯塔的时间，漂行的速度和距离，以及最终被发现的位置，这构成了一条非常明晰的时间线。换句话说，如果警察发现了铁鱼的尸体，一定会根据验尸报告来推算出他的死亡时间，再根据时间计算出他坠海的地点。
检查完没有东西遗漏在码头上，童平一脚将冒着火星的那团床单踢下码头，烟尘飞扬，一个海浪拍碎了最后的证据，卷着它汇入无尽的暗涌之中。
艾琳关掉了啪啪直响的油锅，捏着餐刀蹑手蹑脚摸到门边，从猫眼看了出去。
“你干吗？找块石头绑住，直接扔进海里不就完了？”艾琳有点害怕，海风吹在岩石上发出各式各样骇人的声音。
“我打算出去跑一圈来着……”童平敷衍地解释着，遂反问道，“你们这么多人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证件没有问题，很快还给了童平。交警突然往车后走去。
陌生女人对尸体的冷静态度，让童平倍感意外。
“你有完没完？”企鹅脸色一沉。
见艾琳不太配合，交警的手扶在了腰间的警棍上。
脸上的阴影令草莓看起来有点阴沉，见企鹅犹豫不决，她叹息道：“果然……还是得靠自己。”
“你听我说，只要我的计划成功，今晚的事情谁都不会知道。你和我都可以开始新的生活。”童平自信满满地说。
就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她精心策划的杀人计划，遇到了一点点小麻烦。
“童太太不要紧吧。”保安队长隔着童平问艾琳。
童平尴尬地笑着，不知所云。
周密计划能否顺利实施的关键便是铁鱼，如果他没有上当，一切都泡汤了。
妻子出轨了，而且还在童平加班工作的时候，把情人带回了家。
“你的伤是怎么弄的？”童平忍不住问。
“如果有人欺负我，你会帮我吗？”草莓看起来楚楚可怜。
童平从工具箱里找来了结实的绳子，一圈圈缠绕在尸体上，每一圈都会打一个死结，以确保尸体不会从床单里滑出来。看着扭动的绳子，秋刀鱼蠢蠢欲动，不停扭动着屁股，做出要冲刺扑捉的样子。
结婚七年，因为研究工作的繁忙，生孩子的计划一拖再拖，两个人的家里未免显得有些冷清。又一次下班回家的路上，童平在公车站旁的花坛里发现有东西在移动，定睛一看，一只灰色条纹的小猫不知从哪叼来了半条秋刀鱼，正歪着脑袋调皮地用前爪拍打，似乎是对这半条秋刀鱼无从下口。
“谁在那？”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在问。
艾琳一个踉跄，顿时火冒三丈：“你骂谁小三！你才是小三！”
“少废话，快回答我。”艾琳冲她举了举刀。
“你的钱包呢？”
在回程的路上，车里的气氛缓和了不少，两个人就像高考结束后的学生，绷到极限的身心松弛下来，疲惫感席卷而来。
海鸥发出长长的一声啼鸣，仿佛是受到了这几个冰冷字眼的恫吓。
“不用。”对企鹅没能领会自己的意图，草莓不高兴地嘟起了嘴。
“好了。”
“我要报复铁鱼。”
十六年前，红齿鬼传说的缔造者，正是年少时的童平——企鹅。
“你看不出来吗？”
“这些麻烦事你自己慢慢解决吧。我可不陪你九-九-藏-书-网玩了。”艾琳下车对童平说道。
对“父亲”这个词咬牙切齿的草莓，羡慕那些幸福甜蜜的家庭，也憧憬着自己可以拥有一份完满的爱情。
长发盖住了麦晴的脸，童平知道头发下面隐藏着什么。
童平掀开床上的被子，包裹完好的尸体就在那里，像埃及棺木里的木乃伊，平静中透着几分恐怖。
好在艾琳及时出手相助，七手八脚地把所有衣服都套了上去。童平从袖口的部位扯下一小条布料，藏进了后裤兜里。
满心欢喜等待着铁鱼回复，哪知第二天她的情书全班都传阅了。几个平日里和铁鱼关系最铁的男生，拿着情书戏耍想去抢夺的草莓。
“你知道吗，今年山上金针花的花期较往年来得晚了一些，金针花只会绽放一天，在太阳升起后开花，日落后就凋谢……所以它也叫作忘忧花。”
半夜三更会是谁找上门来呢？
企鹅僵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目送着草莓独自走下灯塔的石阶，心里比吹进灯塔的海风还要凉。看着草莓娇小的身躯一步步消失在石阶深处，企鹅有种错觉，似乎这会是自己和草莓见的最后一面。
草莓有个单亲家庭，从小是妈妈把她带大的。对于父亲，她的印象不太深，只知道父亲是做海员的，常年在船上跑海，一年到头在家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在她七岁的时候，父亲领着她走到港口，指着一个硕大无比的钢铁怪物，对她说：
草莓的父亲在外县组建了一个家庭，生了一个五岁的儿子。每次回到家里小住几日，父亲不仅没有带点钱贴补母女俩，反而是省吃俭用的母亲给他钱，说男人出门在外总要有钱在身上备着。
面对妻子的尸体，和面对别的尸体没什么区别，童平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如何处理它。
穿上便于伸展身体的运动服、户外旅行的登山鞋，扣上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绳索、美工刀、电筒等工具塞进书包里，一切准备完毕，童平把妻子的尸体扛上了肩膀。
艾琳捂着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直冲着保安队长摇手。
不知不觉，秋刀鱼已经两岁了，从小奶猫变成了健硕的成年猫。
保安队长弯腰回礼说“童太太，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表情猥琐地退了出去。
草莓活动着嘴唇，却怎么也念不出那几个字来。
“我只是听说而已。”童平一语带过。
他慌忙把尸体放回卧室的床上。门铃又响了一下，门外的人看来挺着急。
照料秋刀鱼成了童平每天的家务。一如往常，童平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到厨房里给秋刀鱼倒猫粮。
是因为爱吗？草莓从来没觉得母亲有多么爱父亲，母亲在外人面前绝口不提自己的丈夫，父亲在家的时候两个人也很少交谈。两人在草莓的面前相敬如宾，实则形同路人。
于是，放学后一个人去灯塔便成了企鹅唯一的消遣。
客厅的灯亮了起来，原来是女主人拧开了沙发旁的落地灯。看见艾琳手里的刀，女主人花容失色，缩到角落，闭着眼睛连声求饶：“我没有看见你的脸，求求你不要杀我，家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拿去。”
摸清楚了小区的环境，艾琳故意偷窃了两户人家，登堂入室对酷爱户外攀岩的她来说，算不上很难的事情。她只是拿走了一些现金，顺带女主人的内衣，以此误导失主和保安行窃的是一名男性。
警察绕了一圈，来到了副驾驶座的窗边，用指关节敲敲玻璃：“麻烦副驾驶的这位女士，出示您的证件。”
“记住你今晚说的话。”
童平将石头扔进海里，艾琳帮着他一起把赤着脚的尸体抛入海里。
企鹅没想到他的人选竟是自己的同谋，心中窃喜，故作了一番沉思后，答应了铁鱼的要求。
“我不在的几天，谁来过家里了？”
“别生气嘛。那我可以帮你什么？”
“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一个人换了新的床单枕套，居然还把旧的全部扔掉，彻底打扫了洗手间，现在下水道里还能闻到你用的消毒液的味道。你在外面和男人鬼混也就算了，居然还把人带回家里，你还把我这个丈夫放在眼里吗？”
保安队长敲了敲车窗：“童先生，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童平伸手去接，交警却缩回了手，问童平：
艳丽的口红瞬间令他的脸上有了神采，嘴唇也比刚才看起来肥厚了不少。他对着镜子抿了抿嘴唇，用手指将溢出来的口红抹去。动作驾轻就熟，不像是第一次涂。
“队长，你快来看！”
艾琳搞不懂童平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折地抛尸，在她看来，这样做反而漏洞百出。
“双肩包一定是盗贼自己丢下的，我派了人在大门口把守，他背着包没办法蒙混过关。”
领头的保安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咱们小区好像进了盗贼，已经有两户人家被盗了，刚才巡逻的时候，看见有人爬进了你家阳台，你听见什么动静了吗？”
“二十四小时？”艾琳有点急了，“你什么意思？说好了就帮你到今晚。”
“这对我不公平啊！”铁鱼说，“地点时间都是你挑的，还没开始你就已经占了优势。”
童平打开门，发现门外站了好几个保安。一看见童平，所有人都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麦晴惊恐地大叫着，她的拖鞋在地砖的水滩里打滑。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她双脚离地飞了起来，身子后仰着摔了出去，后脑重重地磕在门把手上，“喀嗒”一声后，麦晴躺倒在自己乌黑的长发里，那一簇簇的乱发仿佛章鱼的触手伸向四周，麦晴雪白的身体在黑发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美艳动人。
“还指不定是谁把谁丢下去呢。”企鹅半真半假地回击道。
看着秋刀鱼亲昵无比蹭着妻子的手，童平露出了释怀的表情。
几个保安急急忙忙冲出房间，走在最后的保安队长向童平表示歉意，狐疑地瞟了一眼床，问道：“童太太没事吧？”
“酒驾？怎么回事？”艾琳质问道。
从小跟着母亲长大的艾琳，父亲在她还未记事的时候，跟外面的野女人私奔了。私奔那晚，父亲要带走所有的积蓄，被母亲发现后，他狠狠推了她一把。母亲的腰撞在坚硬的桌角，脊椎受伤，留下了终身的病根。艾琳最恨第三者，父亲出轨时她年纪尚小，而现在的她绝不允许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
“既然是你带回来的，署名权就归你吧。”
“规则由我来定，我们需要一个躲藏者，让她先躲起来，我们看看谁先找到。”
安静的屋子里响起了门铃声。
这些年来，男朋友从来没有重视过她，她如同蝼蚁般卑微渺小地生存着。艾琳前所未有地体会到了自己的价值，被另一个人需要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当然。”企鹅挺了挺胸膛，问，“谁欺负你了？”
童平扭头看了眼艾琳，对交警说：“呃——朋友。”
“你还好吧。”艾琳小声地问。
童平移动身子，挡在了保安正面，面露难色：“可是……我的太太在卧室里不太方便。”
洗澡水的声音停了，麦晴裹了条浴巾走出来。在她肩膀的后面，有几条抓痕清晰可见，抓痕还没有结痂，应该是两三天前才弄伤的。
草莓涨红了脸，不顾一切地去抢男生手里的情书。男生把手举过头顶，任凭草莓怎么跳啊蹦啊，连纸的边都摸不到。
企鹅拽住草莓的手，却被她甩开。
童平在抹布上倒光了所剩无几的消毒液，认真擦拭着洗手间里每一寸地砖，包括麦晴撞上的那个门把手，巨细无遗，以免有所纰漏。
童平打开放洗衣粉的柜子，发现新买的洗衣粉还没拆封，又卸下洗衣机的排水管，试图在地漏里找到残留的纤维。
这个问题草莓早就深思熟虑过，她脱口而出：
对视了三秒钟，童平才开口问道：“你就是保安们在追的那个盗贼？”
“后天早上六点，在江崎湾的沙滩上。”
“路上捡的，看它一直朝我叫，所以就带回来了。”童平试探着妻子，“家里可以养只猫吗？”
然而，被营救的船员名单上没有父亲的名字。
童平抬眼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五分。
www.99lib.net“怎么啦？”
“这位女士和您是什么关系？”
麦晴笑着答应下来：“这么可爱的小猫，当然可以留下。不过，你得料理它的一切。”
一声门铃响起，差点惊出童平的心脏病。
男生还在用阴阳怪气的声音读着情书，教室里的哄笑声一阵接着一阵，挤满了整间教室，那里面已经没有草莓的立足之地了。
“把我妻子的死伪装成红齿鬼干的。”
小区里出没着一名男性的盗贼，当发现艾琳尸体的时候，莫须有的男性盗贼便会成为头号嫌疑人。
全部沉入大海中的沙袋，宣告他的试验失败了。
童平保持着车速，以免超速被摄像头拍下来。沿着畅通无阻的高速公路，他们很快抵达了邻县的地界。
这个清晨，艾琳早早起了床，陌生的环境让她一夜都没有合眼。回想着疯狂的昨夜，有那么一点不真实。
“郭良经常来你家吗？”
分辨出了声音的主人，原来是物业小区的保安。
“我们现在坐在同一条船上，想办法一起下船才行。”
顽强抢夺情书的草莓，就像瞬间泄了气的气球，她独自奋战，为了扯起遮羞布来挽回最后的颜面。可如果连铁鱼都不出手帮她，自己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给了自己一记重重的耳光。
童平拎着秋刀鱼脖子后的肉，惩罚地拍了两下它的脑袋，提进阳台，重重地锁了起来。
“你和郭良是什么关系？”艾琳一问出口就后悔，这个问题暴露了她的身份。
铁鱼背着书包从旁边经过，只是冷漠地看了草莓一眼，对着同伴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不管不顾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童先生，麻烦您开一下门。”
“你们听我说……”童平从保安的缝隙中挤了进去，当他看见床的一刹那，加速的心跳瞬间停止了。
“谁知道？”卸妆的麦晴看起来更加冷漠，“人是你杀的，我连手指都没有碰过他一下。”
铺垫的时机成熟，趁着今晚艾琳在家，艾琳开始动手了。
“例行公事。”交警把头凑近了车窗，眉头微微一皱。
只是没人会想到，童平在敞亮的灯光下，正忙着处理自己妻子的尸体。
想到这儿，保安队长一拍大腿，手一挥：“快跟我下去，没准盗贼已经溜了。”
“发什么呆，快啊！”艾琳搓着手，打断了童平。
她从客厅的沙发上坐起来，赤脚走到窗边，拉开大大的落地窗帘。艾琳眯起眼睛迎着阳光，暖洋洋的，很舒服。
从交警的表情里已经能够读出答案了。
艾琳的情敌和童平住在同一个小区里，她不知道情敌的全名，只是在男友的手机通讯簿里查到她叫艾琳。艾琳比艾琳年轻几岁，长着漂亮的脸蛋，以及模特般的身材。男友瞒着艾琳在外面给艾琳租了一套房子，借着出差或是加班的名头和艾琳幽会。
没有确凿的证据捏在手里，童平压住了怒气，转身进了洗手间。第一时间他想到了洗衣机，为了消除气味或是痕迹，换下来的床单和枕套应该会丢进洗衣机里，如果没来得及洗的话，说不定还会有发现。
“真的吗？”保安队长看了眼高高隆起的被窝。
已是凌晨四点，两个人抬着一具白色尸体行走在沙滩上，远远看去，像一个白色的幽灵悬浮在半空。
“没……没事。”
“晴晴，爸爸明天就跟这艘船一起出海。”
童平万万没有想到，倒在血泊里的女人竟是他的妻子——麦晴。
小野猫适时地对着麦晴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孩子般地撒着娇。
小区门口的黄色栏杆挡住了童平的去路，汽车被迫停了下来。
“没有。我忘了。”洗手间里传来麦晴的声音。
童平看出艾琳没有报警的意思，便问：
“你别做傻事！”
正当他伏低身子，有人悄无声息地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童平加重了手上的劲道，麦晴的浴巾被扯了下来。她大骂着推开童平，不料指甲刮伤了他。火辣辣的疼痛从下巴燃了起来，童平骂着脏话，抓住麦晴胡乱挥舞的双手，用力一推。
“先生。”交警敬了个礼，“麻烦您熄火，出示驾驶证和行车证。”
艾琳松开了刀，她面前的女人慢慢滑到地板上，血从扎烂的腹部血开始蔓延，一直流到艾琳的脚边。
艾琳扭过头去，在童平看不见的那半张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在实验室三天没有回过家，童平发现秋刀鱼的食盆里还有剩余的猫粮。食盆在盛满的情况下是秋刀鱼两天的饭量，秋刀鱼也没有生病的迹象，怎么会没有吃完呢？
安静地伫立在海风中，脑细胞得到片刻休憩，企鹅这才想起那些被装在沙袋里惨叫的野猫野狗，罪恶感油然而生。为了自己的杀人计划，牺牲小动物们无辜的生命，对于自己变得如此冷酷无情，企鹅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搞不清自己到底是无可救药地喜欢草莓，还是单纯地想展示智商高人一筹的优越感。
童平被它有趣的模样逗乐了，把灰色的小野猫抱回了家。
首先是血迹，为了不让它流得到处都是，童平把尸体搬进了淋浴房内，打开水龙头冲洗着后脑的伤口，潺潺流出的血液在漩涡中渐渐稀释，卷入地漏之下。
“看一眼就走。”领头的保安队长态度有点强硬，“不抓住这个家伙，我们的年终奖都得砸了。”
“还有一点……”
“我们可以到阳台查看一下吗？”
“什么公事！”艾琳白了他一眼。
一个废弃的码头。
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客厅的沙发上，有人坐了起来。
床单全都不见了。
答应了草莓的事情之后，企鹅一门心思策划着复仇计划。
“真不知道，遇见你是我倒霉还是幸运。”
眼见无法阻止这些保安，童平先一步往卧室走去，想收拾一下床上的尸体。
要到阳台必须穿过卧室，此时卧室床上的尸体，是比盗贼更为严重的事情。
也许血脉里遗传了这样的基因，和母亲一样，草莓难以抗拒这样的情愫，悄悄给铁鱼写了一封情书。
“我会帮你杀了他。”企鹅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从窗帘的缝隙间，偷瞄了一眼小区门卫室，亮着灯的门卫室里，座位上的保安耷拉下头，宽宽的帽檐挡住了大半张脸，酣睡正香。
“童太太，不好意思，吵到你睡觉了。”保安打着招呼，经过床边走向阳台。
“这应该就是你的太太吧。”
“你们等会儿，我进去和太太说一下。”童平朝他们做了个止步的手势。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童平说，“你可不是一个单纯的盗贼。”
麦晴毫不畏惧，反而把脸凑了过来：“打啊！你打啊！你只要敢再动我一下，我就把你杀人的证据交给警察。”
“彼此彼此。”童平回道。
“你是谁？”门外的女人反问道，“为什么在我家里？”
“走开，秋刀鱼！”
“好！就叫秋刀鱼！欢迎我们家的新成员。”麦晴像收到新年礼物的孩子一样，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笑容。
冥冥中，有股神秘的力量推着童平往前走，终点充满了未知的恐怖，会令他万劫不复。
“我会帮你。”
坦克不止一次的暗示提醒，加上在阿尔法世界里的那次闪回，加重了童平心中的怀疑。
“在桌子上。”艾琳指了指一个红色的钱包。
门铃声转化为了敲门声。
被气味吸引过来的秋刀鱼，用粉红色的鼻尖嗅着地上的水迹，沾了水的爪子踩得到处都是。
“想不想来个了断？”企鹅找到了铁鱼。
童平把床单卷成一团，淋上打火机的机油，点上了火。
他来到卧室，发现换了新的床单，枕套也换过了，被子叠得很整齐，床铺、地板都打理得干干净净，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发现。反常的是，麦晴从来不是一个喜爱整理房间的妻子。
“嗯。”企鹅坚定地答应道。
可铁鱼出人意料地拒绝了。
“你也很想彻底击败我吧？那就必须也要以我的方式击败我一次。”铁鱼似乎看穿了企鹅，在他的最大容忍范围内挑战着底线。
“等等我！”他觉醒道，飞快地追上了草莓，堵在她面前。
身上被秋刀鱼的爪子印出了一个个梅花图案，擦都擦99lib.net不掉。
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其实它根本不存在，是我以前杜撰出来的。”童平拿出了后裤兜里的碎布片说，“到灯塔后，第一步就先把这个布片挂到显眼的位置，我还带了一双我太太的鞋子，放在塔顶的窗口前，再用指甲在墙壁上留下点抓痕，看起来就像有过一场激烈的搏斗。当发现我太太尸体的时候，看见尸体上红色的牙印，就会联想到灯塔附近出没的红齿鬼，循迹而来，便会发现我留下的这些线索。他们会误以为我太太是从灯塔上坠落，后脑撞到了岩石上死的。尸体顺流而下，漂到了邻县的港湾。”
就像捉迷藏，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才会取得最后的成功。
阴暗潮湿的灯塔石阶上，回响起企鹅稚嫩的声音。
“怎么报复？”
站在灯塔上眺望远方，时常会沉醉在蓝色海水中的咸涩气味中，成群的海鸟激起一层涟漪，化开一抹深蓝。整片天空和大海连成一色，每次企鹅都要等到太阳落入海中，勾勒出一条清晰明亮的海平线之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灯塔。
艾琳双手环抱胸前，歪着头靠在车窗上，目光涣散，一副若有所失的惆怅样子。
从妻子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安。
刚想问艾琳，一个花瓶砸了过来，幸好艾琳及时侧身躲过，花瓶飞进了厨房，碎片溅得到处都是。面对不是第三者的艾琳，艾琳失去了原先的气势，她赶忙往厨房的窗户退去。
保安队长拿出手电筒，朝艾琳照了过去。
草莓觉得自己的眼泪快要决堤了，绝不能在这些人面前失掉尊严。她抛下情书转身大步迈出了教室，就像父亲抛弃自己一样决绝。
“我只是偷了点东西，你是杀了人，我可不想变成你的共犯。”艾琳急忙撇清关系。
童平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干。他返回洗手间，在妻子的化妆柜里翻腾了一番，找出一支口红。
“没有。”
为了曾经无数次奢望过的这个瞬间，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企鹅也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童平打开天窗，凉飕飕的风灌进车里，令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童平这才有了种活在真实世界里的感觉。
“没事就好。平时她见着我都会打个招呼，今天睡得挺熟啊。”看起来保安队长对麦晴的美色也有几分垂涎。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似。童平不是第一次看见尸体，他没有丝毫的慌乱，静静地望着妻子的血融进了水里。
“我不想再帮你干这种事情了！我根本没有杀人！”
“哎？”草莓扑闪了两下水汪汪的大眼睛，问，“爸爸，这艘船叫什么名字？”
华凌小区——正是童平居住的小区。
谁也不愿提及横山岛的事情，偶尔聊上几句摸瞎子的趣事，顶着冠军头衔的企鹅总会被当作揶揄的对象，他似乎成了丑闻的代言者。原以为可以对同学们善意的玩笑不在乎，每当听见哄笑声，企鹅还是无法容忍地拎着书包，一走了之。
直到她遇上了铁鱼，他身上那种放荡不羁的气质，竟和父亲有几分相似。
“蠢货！要不是我，你早就被警察抓住了。”麦晴骂道。
出人意料的名字。
“今晚，杀人的不止我一个人吧。”
“今天发生了一起车祸，疑似是肇事逃逸事件，所以今晚加班执勤。”交警伸手接过童平递来的驾照。
草莓总觉得母亲知道父亲外面的事情，父亲走的时候母亲从来不送他。也许她很清楚父亲不会上那艘船。可让草莓不明白的是，明明知道父亲已经婚变，为什么母亲还要装聋作哑自欺欺人，毫无保留地给他钱呢？
“在小区门口，我听见保安们议论着，在他们捡到的双肩包里发现了刀。你身上这件黑色的紧身衣，站在汽车大灯前面的时候，可以明显看见你上衣有色块，应该是之前身上沾到了血迹之类才对，你只是擦洗了一下，不能完全除掉痕迹。刚才对讲机里说小区里发生了刑事案件，一定和你有关吧。现在——我们是在同一条船上了吧！”
“你怎么来了？”对于草莓在上课时间出现在灯塔企鹅，很惊讶。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在花提港开车难得遇到交警临检。
他拿出冰箱里烧菜的烈酒，猛地灌下几口，呛得眼泪直流，肚子里顿时热了起来，壮实了胆。
难得和草莓单独相处，企鹅故作镇定，却已脸红心跳，甚至连草莓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
“快过来帮我一把！”麦晴的尸体赤条条地展示在艾琳面前，童平想把衣服重新穿回尸体的身上。可是尸体比想象中重了许多，童平有点力不从心。
这张苍白却不失美艳的面孔，正是艾琳与她男友之间的第三者的。
“看来盗贼来过你家了。”保安队长说道。
地上的艾琳发出哼哼的声音，全身都湿漉漉的，看不清哪个部位伤得最深。
“什么计划？”
草莓走近企鹅，脑袋靠在了他的胸膛上，能清晰听见他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你想怎么样？”
艾琳注意到，艾琳眼眶湿红，刚才像是一个人躲着偷偷在哭。
“你在干吗？”
“那你怎么不敢去灯塔？”铁鱼闪现一丝怀疑的目光。
从企鹅手里夺得捉迷藏冠军，一直是铁鱼的希望。用这个作诱饵，企鹅有信心铁鱼会答应。
是发现什么了吗？
他颤抖的手指还没碰到房门把手，门从里面打开了。
曾经用沙袋做过试验，证实尸体漂到邻县大约需要一天的时间。在童平的计划里，需要艾琳接着假扮一天的麦晴。
“卧室就这么大，你们都看过了，没有能够躲人的地方。”童平心虚地都不敢看床。
“这两天你在家没有喂过秋刀鱼吗？”童平故意这么问。
“呵呵！那就试试吧。广播里说明天有台风，学校明天会放假半天，我们就去灯塔决一胜负吧。如果你赢了我，我再同意和你去江崎湾的沙滩再比一次。怎么样？”
“你不是说我们在一条船上吗？”
“童先生，你这是准备去哪里？”
交警正打算核实身份，肩头一个黑色盒子闪起了灯，他的对讲机响了。
童平挥着手里的抹布驱赶秋刀鱼，没想到调皮的猫误以为主人是在逗自己，跳起来和童平玩耍。
望着镜子里眼袋浮肿的自己，童平拍拍脸颊，让自己保持清醒。
“你找谁？”艾琳拿刀的手背在身后，开了门。
“你们不能进去！”顾忌音量的童平，这句话说得毫无气势。
童平这才想起，在处理尸体前自己喝了几口酒，一定是刚才交警闻出来了。
“我要杀了他。”
冒出这样的想法，不免让艾琳对这所并不属于她的房子，产生了几分家的归属感。
进入艾琳家里要比预想的简单很多，也许生怕煤气泄露，她给厨房的窗户留了一条缝。艾琳就从那儿爬了进去。
一张照片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张四人合照，照片里有两对举止亲昵的情侣，艾琳和艾琳的男友各自另一个同伴挽着手。
“酒驾的事情改天处理你，反正我记下了你朋友的身份证。”说完，交警把身份证递给了童平，驾车飞驰而去。
企鹅抽出夹在两人之间的手，略显不自然地揽过她的肩头。
“那还不是为了你？”童平被彻底激怒了，“是你要我替你报复他，让我杀了铁鱼。”
童平生怕暴露，大声嚷了起来：“快点让我过去，没闲工夫和你打招呼了。”
那些扔进海里的沙袋，可以让企鹅估算出尸体从灯塔掉入大海，一天以后会漂到什么地方，这是计划能否顺利实施的先决条件。吸取了头一次的教训，企鹅开始在他的沙袋上留下记号。他没有再用野猫野狗作为试验品，用枯木替代了填充物。月光下独自在沙滩上捡着木头，企鹅随身携带的白色口袋被海风撑得老大，像一只摇头晃脑的怪兽的大嘴，吞噬沙滩上的一切。
感觉有人遮住了灯光，童平急忙扭头，看见了麦晴站在自己身后。
洗手间传来了水声。趁妻子洗澡的空隙，童平进一步认证自己的猜想。
“为什么连我的也要查？”艾琳尖声尖气地抱怨道。
“你家？”
汽车一驶出小区，童平便加足了马力，朝着邻县的方向飞驰而去。
旋开口红九-九-藏-书-网的盖子，大红色的口红吐了出来，童平嘟起嘴唇，开始涂了起来。
“你说的是不是今天上午那起救护车翻车的事故？”童平问。
童平和麦晴告别了送他们回家的两位警察，一打开门，喵喵叫的秋刀鱼不停地蹭起了童平的小腿。
这一季的金针花，是绝不会和铁鱼一起看了。
本来已经熄灭的杀意，又侵占了艾琳的大脑，想起被第三者害惨的母亲，艾琳怒不可遏，箭步冲向对方，对准她的腹部连刺了好几下，她发疯似地嘶叫着，直到手里的刀像在刺团棉花似的。
保安队长面露不悦之色，却也拿童平没办法，拍了拍引擎盖，示意放行。
童平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身外出的行头，大半夜的看起来确实可疑。他摘下帽子，捏在手里，想着该如何解释这身装扮。
保安队长刚往床边迈了一步，另一个保安在阳台上惊呼起来：
——企鹅要在别人的面前杀死铁鱼。
草莓的语气不容置否，企鹅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
“这张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你究竟是谁？”
“就凭你？还不值得我这么做！”企鹅维护着捉迷藏冠军的尊严。
“你可以叫我艾琳。”陌生女人撩起窗帘瞄了眼门卫室，那里戒备森严，整个小区都有保安巡逻的身影。
企鹅的印象中，红齿鬼也就是在这时开始出现的。
“我怕什么？怕你灭我口吗？”艾琳嘴硬道。
“你可别想现在就走。”童平气急败坏地阻止道。
谁会这么早就来拜访呢？
对童平来说，处理妻子的尸体是当务之急，而艾琳也不想一整夜都被困在这个小区里。离开这个小区成了他们共同的目的。
当女人抬起脸来，艾琳几乎尖叫出来。
“你看。”父亲指着船身上几个白色的大字，“这就是船的名字。”
“你经常来这里吗？”草莓拍了拍手心沾到的沙粒，转过脸问企鹅。
上次在横山岛不服气的铁鱼，没想到企鹅会主动来约战，欣然接受挑战：
阳台里空无一人，一扇窗户打开着，窗帘随风摆动。窗帘下的地板上一个清晰可辨的脚印。脚印的方向朝着窗外。一时间保安队长也无法判断这是盗贼进来还是离去时留下的。
“太过分了，我替你把情书抢回来！”企鹅愤慨道。
“江崎湾？”铁鱼挑了下眉毛，“为什么要跑去邻县？”
门外站着一个长发的女人，脸色惨白，油腻腻的头发贴在脸颊两侧。
安静的洗手间，童平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他探了探麦晴的鼻息，触电般抽回了手。
当年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见证了当年的企鹅和铁鱼在灯塔上的对决。
“哪有什么事？”麦晴瞪了一眼，“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别胡思乱想了，早点睡吧。”说完，麦晴钻进被窝倒头睡去，没有给童平继续问下去的机会。
童平松掉了洗衣机排水管，管子里的积水流了一地。童平举起右手作势要给她一巴掌。
“为什么要去灯塔？”企鹅寻思着自己有没有在那里留下什么。
“证据？”童平揪住了麦晴胸前的浴巾，怒眼圆睁，“你到底留了什么东西？”
童平的声音在空旷的马路上，显得格外阴森。
“你喜欢……来这儿……啊？”刚刚爬上灯塔的草莓有些气喘。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也许杀人和捉迷藏是一回事吧。企鹅这样想。
副驾驶座上，全身每一寸皮肤都包起来的艾琳，低头蜷缩在座位上，时不时故意咳嗽几声。
才拐过几个路口而已，前方警灯闪烁。一辆警车停靠在路边，交通警察挥舞着手里的荧光棒，示意童平靠边停车。
原本在床上的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被窝，只有脑袋露在外面，就像平时入睡的妻子。
终于到家了。
“你想让谁来做躲藏者？”
他拦不住体格魁梧的保安，被推到一边。卧室的房门打开了。
艾琳发誓，无论艾琳如何讨饶都不会放过她。为了不出差错，她检查了艾琳钱包里的身份证。
“说话别这么难听，你不还杀了人吗？”陌生女人从容地回答道。
“你别挡我道！否则我不客气了。”草莓凶神恶煞地说道，和几分钟前判若两人。
月光下，刀上、手上、衣服上都是血迹，她把刀和脱下的外套放进了背包，一起丢到了楼下的草坪上，只穿着黑色的紧身衣，爬进了唯一开着阳台窗户的童平家里。
“好啊。”
还没到下课的时间，草莓逃课来灯塔找自己，企鹅揣摩出其中意味，心里暗暗高兴。
车停靠在了柏油路上，距离抛尸地点还隔着一片沙滩。为了不留下汽车的轮胎印，童平让艾琳帮忙一同将尸体搬到海边。
热着锅准备煎蛋，艾琳找了把餐刀，开始切面包片。
手里的刀划破了女人的脸颊，瞬间浮现出一道血痕，鲜血淋漓。
艾琳一愣，睁开了眼睛。
“红齿鬼？那个专咬白色物件的贪吃怪？”
果然，有人替童平喂了秋刀鱼，但这个人并不知道要加肝脏药粉的事情。
“我现在可以下船了。”艾琳补充道，“放心，我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的。”
童平被拉回现实。他把尸体翻了个身，举起石头，使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向后脑勺的伤口。
都是同年级的学生，铁鱼有活力的样子十分讨老师和女生的喜欢，他的大献殷勤，使得草莓暗地里有些喜欢他了。虽然有了好感，草莓却不完全了解铁鱼，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铁鱼的步伐，没什么主动权。
草莓搁下书包，走到企鹅旁边，从他手心里挑了一块石子，奋力朝灯塔处丢出去。可惜抛物线的弧度不够，被风一刮，石子栽进了离灯塔才几米远的沙滩里。
最近铁鱼对草莓的攻势猛烈。他每天会带不同的早餐给草莓，下课的时候故意借草莓的笔记搭讪。比起寡言少语的企鹅来，能言善语的铁鱼似乎更讨女生的欢心。每当草莓和铁鱼旁若无人地聊天大笑，企鹅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放心。我还需要你帮我二十四小时呢。”
“谁说我不敢了！”
夜晚已经过去一半，留给童平的时间不多了，从家里到江崎湾还有不短的路程，现在必须启程了。
也许答案和草莓心里想的一样，她并没有显露过多的喜悦之情，反倒是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捆扎完毕后，童平满头大汗，手掌也被绳子勒出了一道道的红印子。
“哦。你说这个呀！”麦晴意识到童平在看她的伤口时，她拉起浴巾，盖住了自己的肩膀，“背上不知道怎么起了湿疹，我自己抓破的。”
“阳台的窗户都锁着，不可能爬得进来。”
艾琳收住了脚步，进退两难。
“怎么？你怕啦！”
“还没有。”
企鹅捡了几块石子，从灯塔顶上振臂扔进海里。
麦晴雪白的肌肤，是红齿鬼最讨厌的颜色，曾经那些在花提港失踪的人或者动物，人们都将它们归罪于传说中的红齿鬼。尸体被它咬上一口后，要么丢弃在花提港的海滩上，要么漂浮在海面之上。
“你认识郭良？”
他眯起眼睛，极力看向远方，直到咸湿的海风让干涩的眼珠酸得撑不住，他才垂下眼睑。
“这是让你帮的最后一个忙，一天以后，我不会再为难你，我们的事情一笔勾销。大家各走各的路，永不相见。”
黄昏临近，花提港即将迎来一天中最热闹的夜市。
草莓吸吸鼻子，昂着头离开了，一副壮士断腕的气魄。
坦克的受伤引起了校方的重视，校长明令禁止大家玩捉迷藏游戏。
尸体后脑勺致命伤口上的血已经凝固，周围的头发结成了一块一块，让尸体的脑袋看起来更大了。
艾琳在厨房里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到几个鸡蛋、一袋面包，看来这家的女主人不经常做饭。
“怎么会是她？”
从窗台探出头去，在路灯的光晕里，地上有一只黑色的双肩包。
艾琳伏在门缝旁，就像只静候猎物的豹子。黑暗中的听觉异常敏锐，确定客厅没有动静，她从料理台上抽出了把刀，拧开门把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爸爸，快告诉我！快告诉我！”草莓跺着脚开始撒起娇来。
“铁！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