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古塚树林
还有一次我在那里遇到杜利恩先生。他当时正向我的方向走来，一看到他，我的内心立刻涌上一股无名的恐惧感；而他一看到我，则马上加快脚步走向我。我直觉想尽快躲开他，在这种奇怪的地方碰到他，似乎比在大钟宅里危险多了。
“我刚刚和佛萝拉在楼上待了一会儿。”我结结巴巴地说。
“被我抓到，我一定把他杀了！”她说，“他这种人不配活在世上。”
“我懂了。”我说。
我一心一意只想离开这幢房子，并希望永远不会再来这里。我不知为何自己会这么怕他——不过，毫无疑问地，他的确把我吓坏了。
“仰慕这些古塚吗？”他这时已靠得很近了。
露西一定是从屋内的窗户看到我了，她走出来时，我直觉到：她并不高兴看到我和她妹妹坐在这里聊天。“你不是卡汀汉小姐的侄女吗？”
我坐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伸手摸自己的脚踝，但却马上缩手：现在那个部位已肿得很大，且非常地痛。
“代我向卡汀汉小姐问好。”
“他娶我母亲时，你一定非常不快乐。”
瑞琪儿进来，她一见到我眼睛马上就亮了起来。“我真高兴泰玛莉丝没来，她太爱捣乱了。”
当我进入前庭时，心里不禁慌张了起来，经过那天等瑞琪儿时所坐的木椅时，我希望她叔叔今天不在家。我按门铃后，一个仆人前来开门。
她慢慢地点头，我心想着：克里斯派杀了他，这是谋杀，会被判吊刑，他为我做了……这么大的牺牲。
“我相信。”
她热情地点点头，显然已忘了这间婴儿房和圣奥比邸园的那间不同。
“我要走了。”我说。
图下有一行题字，我向前跨一步，念道：“七是秘密。”然后，我大叫：“我的天！这是七鹊词！”
她迟疑了一下才说：“喔……没事，没事，年纪一大人也变傻了，我正在写信给一个老朋友。”
我们在新的环境中相互勉励。泰玛莉丝还是那么傲慢、冷淡，和她哥哥一个样，我心里想着。瑞琪儿像变了个人似的，脸上不再有过去的阴影，我绝对可以了解她的感受。我们三个是好朋友；住同一间宿舍，在同一个教室上课；而我也和瑞琪儿一样，开始走出过去的恶梦。
“哦，苏菲姨妈，我好怕。”我说。
“怎么回事？”我问。
他向我点头告别，然后苏菲姨妈带他下楼。我躺在床上听着他逐渐离去的马蹄声。
当我去找瑞琪儿时发现，大钟宅变了。起初我以为是因为：不需再担心杜利恩先生是否会随时闯进来。不过，不仅是如此；如今窗帘已换成亮丽的花布，而大厅里也摆了一盆花。而其中以杜利恩夫人的改变最大。
“可怜的佛萝拉！茶会如何？”
“这也是她裱的框，对吧？”
我犹豫着。
从那时起，我长大了；我知道自己会有何下场——若克里斯派没及时出现——我满心感激他。我不断地想到他将杜利恩先生提起，用力摇的情景。我永远也忘不了杜利恩先生的样子，那种被烦恼、恐惧、绝望折磨的表情，我从来没看过这么痛苦的脸。克里斯派气疯了，当时他把杜利恩先生摔回地上的样子，好像在扔一团厌憎的垃圾般；他不在乎是否会把他打死，我害怕地想着也许……
他轻轻地笑说：“可怜的受伤的小花，她这次逃不掉了，哦，糟糕，真是太糟糕了。”
“那，他呢？”
我又开始跑了，感觉风好似扯着我的发般。
“太野蛮了。”无意间听到我们对话的莉莉说。
“我想你和我侄女的年纪相当。”他说。
“你是说，当初他有可能会选择你，而不是我母亲？”
我一直知道她很害怕，但她从不承认，也很少谈到大钟宅的生活；不过，我觉得那幢房子不单纯。
“苏菲姨妈，你知道吗，那些诸伊德教徒的学问可真高，”我告诉她。 “不过，他们曾将活生生的人奉献给神，他们相信灵魂不灭，生死轮回之事。”
希望不是她姨丈。
“可怜的小花，你受伤了，小东西。”他轻轻地说。
“我没想过这么多。”我说，试着不留痕迹地从他身旁移开。
他大喊道：“你这个下流的东西！”他轻易地把杜利恩先生拉起来，像拿娃娃股容易，然后在他脸上打了几拳，再把他扔回地上；杜利恩先生被摔到地上的同时，我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
调查时间很短。判决是：“心态不平衡而自杀”，我知道苏菲姨妈和克里斯派做了最佳的决定。苏菲姨妈说：如果杜利恩夫人和瑞琪儿知道事实真相，她们一定会受不了，且对我也较有利。于是这件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我会怪自己没把你照顾好。我早该知道他是这种人。”
“异教徒的遗迹。”
“他对我说：‘你有没有祷告？’我说：‘有，姨丈。’他马上说：‘起床再祷告一次。’他让我跪在地上，双眼一直盯着我看，然后他开始说一些奇怪的祷告文；他求主能救救他，让他不受魔鬼的诱惑， ‘喔，主啊！我在抗拒，您很清楚恶魔想引我步入罪恶之途，我努力地克制自己。’他说了类似这样的话。然后他伸出手来摸我，我以为他要扯下我的睡衣，我吓得推开他就跑，跑出去时看到喜妲姨妈正好在门外，我紧紧地靠着她，而她则一直说：‘没关系，没事了。’”
“我的苏菲姨妈心地善良，也很亲切，我认为这比只懂得学亚伯拉罕每天谈圣经的人好多了。况且，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顾，想把他牺牲送给上帝呢！苏菲姨妈是不会为了博得上帝的好感而这么做的。”
“对，我的脚踝。”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把整个事件再回想一逼。我知道这将成为我心中抹杀不去的阴影，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当时的恐惧及战栗。
她走出来，站在门口。
“再见。”我说，试着不看杜利恩先生。
和在外面比起来，这一切在屋内看起来更不可思议，我兴奋地跟着她上楼去。
“是不是你姨丈？”
她匆匆忙忙地离去，忘了把门关上，使我能清楚地听到他那又深沉又清晰的声音。
“是关于杜利恩先生吗？”我问道。“他……是不是死了？”
“他母亲……”我开始说。
我想我是数不完了，尤其当我拿自己的命运和瑞琪儿比时。我常把自己放在际遇相似的人身上比较，我跑来投靠我姨妈，而她则跑向她的姨妈和姨丈。我一直明白自己有多幸福，但从没再多想，直到后来我发现一些有关瑞琪儿的事。
“你喜欢吗？”她问。
大致说来，这是个很有趣的经验，我边想边往家里的方向跑。
“没错。但，高兴并不表示你是坏人。我也很高兴。”
和圣奥比邸园比起来，这茶会显得很无聊，我真希望泰玛莉丝能和我们一起，虽然有时她很无礼，但，至少她比较活泼。
哈普葛林村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打破它旧有的沉默。每个人都在谈论大钟宅发生的不幸事件，这是一个非常小的地方，像这种可怕的事马上就会传遍全村。这种事通常只能从报上看到，在一些不认识的人身上发生，很难相信如今却出现在哈普葛林村。
罗利小姐微笑地看着我，知道我能和她一起分享这份神迹。
“坐下来。我正写信给你父亲。”她说。
“但，他离开她！”
“我也不知道，也许如此一来，我就不会这么毫无特色了。”
“你怎么会知道？”
到学校的第一年我母亲去逝了，我在学期中途回家几天参加她的葬礼。
小女孩！我愤愤不平地想着，我才不是小女孩……尤其是现在。
瑞琪儿很高兴搬来这里：她变了，变得不再伯了。我们通常都熬夜聊到眼睛张不开，才睡去。我们俩对她姨丈都有恐惧感，且一开始谁都无法提到这件事。我记起姨妈吩咐我不要提到那天下午的事；但我就是无法忘记它。
我迟疑着，不知是否该进去，露西是绝对不在屋子里的，而我也不再坚持，毕竟，我是应邀而入的。
“那么他一定能上天堂。”
她神色紧
九九藏书网张地看着我，我知道她正想着：谢天谢地，幸好只是扭伤脚踝，而不是更糟的……“之所以称为古塚树林，是因为里面有些古塚，”罗利小姐解释地说，“你们知道什么是古塚吗？不知道？就是坟墓。古塚树林里的这些坟墓，可能是青铜器时代遗留下来的，有趣吧？”
瑞琪儿怎能和这种人住在一起？但，他是他的姨丈，别无选择。我心里常想着：自己是多么幸运，能搬来和苏菲姨妈一起住。
“他……”我看着毫无动静的杜利恩先生说。
“哎，我也希望能如此。有一次……他就在……门外想把门打开；我从床上跳了起来，站在那儿注意地听：他开始祷告，不断地责骂恶魔把他看成圣人般，让他受尽煎熬。他说，他知道我是上帝派来的小鬼，想试试看他能否禁得起诱惑。他半哭地喊着：他会受到谴责，恶魔会要他付出代价。他走后我还是睡不着，虽然门已紧紧地上了锁，还是不敢睡。”
杜利恩先生成大字形般，僵硬地平躺在那里。
露西看起来挺生气的，接下来大厅内出现了一个男人——克里斯派．圣奥比。
“别再提特色之类的话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父亲常写信给我问你的现况；如果想让你和泰玛莉丝，及瑞琪儿一起上学的话，我可能无法负担，不过他打算支助你的教育经费，所以几个月后你就可以到学校去了。”
她点点头，说：“七是秘密不能说，绝对不能说。”她边说边摇头。“绝对……绝对不能，这是小鸟说的。”
瑞琪儿看起来迷迷糊糊的，而泰玛莉丝则一脸不屑的样子，我可看出她心里一定想者：只不过是一堆很旧的大石头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为什么？”我问。
他并没有离开，我知道他颤动的双唇正在和上帝说话，但却听不到他说什么，我吓得全身都麻木了。
我迟疑不语。
是克里斯派．圣奥比，他朝着我走过来。
“你不需要理她。”我说。
她朝着矮树点头。“不论别人说什么……都不要把它放在心上。”
他推推我的脚踝，问我能不能站起来，他的诊断结果是：脚踝的扭伤很严重，很麻烦。
我吓得发抖，换成是泰玛莉丝的话，她就会一笑置之，扮她最拿手的鬼脸，她会说这个人“疯了”——和可怜的佛萝拉一样疯，但性质不同，他是不断地提罪恶之事，而佛萝拉则是把洋娃娃当成婴儿。
“我今年十三岁。”
我们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我非常了解当他进去她房间时，她心里所有的感受。
他说：“我来看看那小女孩，她今天的情形怎么样？还好吗？”
“我真希望你能搬来和我们一起住。”
他看着我说：“现在好些了吗？”
“很可惜……”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我知道她的意思：如果杜利恩先生没进来，这将会是场正常的茶会。
露西陪我走到大门。“山梨之屋离这里不远，你知道怎么走回去吗？”
我真的半夜醒来，恶梦把我吓得全身是汗。我梦到自己躺在古塚树林里，而他正直逼着我，走到我身旁，我大声叫：克里斯派！然后一双手抱着我……那是苏菲姨妈。
“我有这个。”她说。
苏菲姨妈大声地惊叫，而克里斯派则抱我上楼，把我放在床上。
我在念时，她一直看着我的嘴，然后结束时和我一起念：“……不能说。”
我尽量找藉口路经她们的小屋——当然不是下课后，因为我得回家吃莉莉准备的午餐，通常我都是下午去。
这房间看起来很诡异，所以我很渴望能更了解她，把隐藏在这团迷雾背后的真相查明。我怀疑如果有一天她发现，那娃娃只不过是个洋娃娃：且她心目中的婴儿如今已是个大人了，不知她是否会因此而清醒，恢复正常。
“你当时应该告诉我的。”她说。
“嘎，可以……当然可以……”我撒了个谎。
“还是个站在生命起点上的孩子……亲爱的，你将发现人生旅途中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危险，你必须有个保镖来为你对抗恶魔和他的诡计。”
她转过来看我，眼中的“怀疑”还在。
苏菲姨妈说：“圣奥比先生和我刚刚已经讨论过了，结论是：最好别让任何人知道他对你有非分之想。我们的看法是：他跌了一大跤，回到家后因忧伤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杜利恩夫人因为他整天不想见她而沮丧，早上她发觉他并不在屋里，又注意到马厩的门没关，所以便走进去，谁知却在那里找到他，很明显的——”
这真是个奇怪的下午！我无法不想到那七只鹊鸟，它们看起来很不吉祥，露西显然是将它从书上剪下来，裱成框送给佛萝拉的，它是不是用来提醒她，有些秘密是绝对不能说的？佛萝拉的心智像个孩子一样，也许对某些事印象特别深刻；也许书上的那幅画曾是她童年时的最爱，因此露西把画裱框送给她。
他用手轻轻地摸我的脸颊，我向后缩，但他并没有注意到我的举动。他的双眼好像着火般，非常明亮。
“这不是你的错。”
他看起来好像急着离开。
我大笑。“莉莉，这些都是历史。”
“我们在家里进食时，总是先祷告。”喜妲姨妈告诉我，她说话的样子像老师教课般。
每当她将洋娃娃当成活生生的人一样讨论时，我总是觉得好糗。
“我也不大清楚……反正就是怕。”
“佛萝拉！”是露西的声音，她走出来看见我正要下去，脸上吃惊的表情显而易见。
之后，我变得对周围任何和古历史有关的事物都很感兴趣。罗利小姐送几本书给我看，当我告诉苏菲姨妈有关巨石群的魔力，及诸伊德教也很崇拜它们时，她用赞许的眼光看着我听我说。
“古塚是这些坟墓的名字，也就是墓塚的意思，因此就把这里命名为：古塚树林。”
“我父亲？”
“哪里？”我问。
“人们有时候是很多愁善感的，我常常想起那些年轻的日子。”
“苏菲姨妈！”我喊道。
当我们放假回家时，我都会到莲家和佛萝拉坐在花园聊天，她依然和从前一样，把娃娃放在身旁的婴儿车内；小屋后的矮桑树和那幅七鹊图一点也没变。我怀疑佛萝拉是否会想到那婴儿该长大了。不过，我想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没换过娃娃，所以在她心目中克里斯派也一直就只是个婴儿吧。
接下来我听到脚步声。“我的天！”
当泥土落在棺柩上时，我流下几滴眼泪。我想到她有多么的不快乐，把生命浪费在那些得不到的东西上，我为她感到悲哀。
这对我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它像一座桥般，把我和瑞琪儿从过去的阴影及恐惧，引到另一个全新的生活。
我急转了个弯，结果被突出地面几寸高的石头绊倒，我试着不让自己跌倒，但已来不及倒在地上了。我的右脚扭伤，一阵刺痛传遍全身；我试着用脚站起来，但却又跌回地上。明明知道古塚树林内有三个突出地面的石头，我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但事情已发生了，自责也无济于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回家？我好沮丧。
我问她我父亲是否会来参加葬礼。她摇头。
到了马路时，我回头看，他正站在树林的另一端盯着我看。
“他就是那么有个性。”她继续说。
她对我的反应很开心，所以有一天她决定，除了每天早上坐在教室里上课外，有时我们也该有所谓的“户外教学”。
“原来如此。你还和他有连络。”
“如果这样，那你就不会和现在一样了；而我们俩谁也不想改变现况，不是吗？”
“对，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
“可以。”我说。
瑞琪儿和我一起走到大门。“你觉得这茶会还可以吗？”
“除了我，他谁也不要。”
她默默地没回答，而我则用手环着她。
穿过大厅，我被带到一个房间，房内的窗子装有竖框，窗外则是一片草地；窗帘不仅厚重且晦暗，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我马上注意到墙上挂的那幅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画，它是那么栩栩wwｗ.99ｌiｂ•ｎｅｔ如生，几乎可看到血滴顺着被钉住的手流了下来，我真的被这幅画吓得不敢正视它；还有一幅神像——我从他头上的光环推测着——他被万箭穿心，另一个男人则被绑在柱子上，他正站在海中，我了解到他的命运将随着渐升的涨潮而沉入海里。这几幅画都以人类的苦难为出发点，这间带着强烈忧闷及灰暗色彩的房间，毫无疑问出自杜利恩先生之手。
书房的门没关。
“你……可能把他打死了。”
“小淑女，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他说。
“它们的年龄约在西元前一八ＯＯ——一四ＯＯ年之间，仔细想想这点，孩子们！这是早在耶稣诞生前就存在的了。这些石头的排列方式与日升日落有密切的关系，那些高耸直立的巨石代表对天的崇拜之意。”
我向前走过去。花园四周有道矮墙，从外面可看到泰玛莉丝上次提到的矮桑树，而佛萝拉正坐在一旁，她的隔壁有个婴儿车，我猜那个洋娃娃就在里面。
我又回到学校生活，在那里只有：曲棍球队队员、晚餐的菜单及谁和谁是朋友才重要——学生就是这样，快快乐乐，顽皮捣蛋。
“亲爱的，你每天晚上都有祷告吗？”他问道。
走到大门时，我回头看那幢房子，心中有股荒诞的感觉，好似他正站在窗后看我，我只想尽快跑离这幢房子，越远越好。
“汤姆．威尔森说他把绳子结在屋椽上，上吊自杀；他说：杜利恩先生昨晚回到大钟宅时，脸上正流着血，他说是在树林跌倒造成的。他很沮丧地回到他的房间，然后就没再出来了。她上去看他时，他正在祷告不想被打扰。她说他在房间里祈祷了好几个小时。她那天整晚都没看见他，早上她发觉他并不在屋子里，而在无意间她发现马厩的门没关，于是她就走进去、看到他……”
我通常都直接走到屋后，若看到佛萝拉坐在老地方，我便会说：“午安”。通常她都会回答我；除非有时她不想见到我，那她就会把头转开，而我则会静静地离去。一般来说，她都会邀我进去。不久我更发现，露西在家时，就是我不受欢迎的时候。我很快就明白，露西并不想让她妹妹和我交谈，而佛萝拉也知道这一点。事实上，佛萝拉挺机敏的，她一方面想和我说话，另一方面却又不想得罪露西，因此只要露西不在家，她就会邀我进去。
我仔细地看这幅画，然后说：“这些鸟看起来挺邪恶的。”
我并没有直接回家，那个人带给我很大的震撼，真希望能将他在我脑子里刻下的痕迹忘掉，但我无法做到。他干燥的双手磨擦时所发出的尖锐声；他专注的双眼里闪动着无法漠视的光；他看着我时用舌头舔湿双唇的样子，这些举动使我提高警觉。
露西皱着她的额头，似乎对佛萝拉的话百思不解。我想她大概常说那些让人摸不清头绪的话。
然后，发生了一件令我永生难忘的事件。
苏菲姨妈是那种无话不能谈的人，也因此她决定面对这个不幸事件，坦然地和我谈。
“走开！走开！”我尖叫。“去找我姨妈来。不要靠近我！”
“嗯。”
“噢，太好了。”我挽着她的手朝村内的商店过去。
“埃及。如今他已完全离开军队生活了，长久以来我们一直以书信连络。”她用那不确定的眼光看着我，然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
“那是因为她还活在带他的那段日子里。可怜的露西得忍受一切，还好克里斯派．圣奥比对她很好，常常去探看她。”
“我把脸遮住，没看到：他一定离开房间，走了。当我抬起头来，他已不见了。”
“你差点就成了我母亲。”我说。
苏菲姨妈说：“这样也好，反正她永远无法康复，每天都过着无知觉的日子。”
“你是说，他想回来？”
“日安。”他微笑地说道。
“我就是做不到。”瑞琪儿回答说。“茶待会儿就送来，我姨妈想看看你。”
然后她突然说这孩子今天下午有些烦躁，可能是风的关系。天寒了，而且他有点鼻塞。
“我想他认为每个人身上都充满罪恶。”
“嘘，他正在睡觉，”她说。“只要有人把他吵醒，他就会大发雷霆。”
她边点头，边瞪着矮小的桑树。“那里什么也没有。”她说。
她们三个是完全不同典型的人。喜妲姨妈温顺且容易满足现况；圣奥比夫人装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其实谁都知道她根本不在乎；不过苏菲姨妈精力相当充沛，不仅已对几家学校做过调查，甚至还决定选圣史蒂芬女校了。那所学校离家不远，而她也和女校长谈过话，对她的评价是：很理智的女人；她喜欢那学校的格调，觉得很合适。这个建议无人反对。
风吹在脸上的感觉真好，我想他不可能跑得比我快，他是追不上我的，即使他想。
“我了解你的感受。”
能逃出来真好，突然间我怕杜利恩先生会跟过来——两只眼睛盯着我，继续讨论我所犯的过错——我好想用跑的。
我的心思仍停留在恶梦里的树林内。
带我进来的仆人把茶送进来，茶点有奶油、面包、松饼及种子甜香饼。
我们对这一切都感到非常兴奋——甚至泰玛莉丝——有时会花上几个钟头谈未来的事。虽然我们有点怕，但却都很高兴三个人能一起上学。
杜利恩先生也常硬闯进来扰乱我的思绪，有时我甚至会梦到他，通常都是模糊不清，没什么意义的梦，不过，由于这些梦使我有不明确的恐惧感，所以还是很庆幸能及时醒来。
结果我说错话了。她转向我，两眼先前曾有的平静，如今已消失无踪。
“我不喜欢这种想法，更不认同牺牲信徒。”苏菲姨妈说。
他们留下我一个人，然后在楼下讲话，我只隐约听到克里斯派说：“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接下来就听不到了。
“没事了，你在自己的床上，而苏菲姨妈也在这里。”
他带我回山梨之屋时，苏菲姨妈正好买完东西，才刚到家。
“那你就不该让她等太久，亲爱的。”她松了口气地说。
“我的孩子……很好，他正睡得像天使一样，看起来一副善良老实的样子。”她笑笑地说。“你该看看他雷霆大怒的样子，他将是个脾气很暴躁的人，对所想要的东西他是绝不会放弃的。”
“很好。”
真是个奇怪的下午——我心里想着。这里的怪人很多，而今天下午我就遇到两个其中之最，如今我只想尽快回到“神志健全”的苏菲姨妈身边。
有天早上她驾着马车，载我们越过萨里斯布里平原，然后抵达巨石群，我兴奋地站在这群古老的巨石中，而罗利小姐则赞许地对我微笑着。
“哦，胡说！你母亲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而我才是毫无特色的那一个。”
他站在离我非常近的地方，我一辈子没这么害怕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想伤害我，用我想都不敢想的方式。
接下来我警觉到马路上传来马蹄的声音，我努力、用力、尽全力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我在树林里，拜托，求求你过来……救救我！”
“为什么？”我问道，因为我试着理出她的意思。
我说：“没关系，苏菲姨妈，我了解你的意思。”
我靠在墙上以便看得更清楚，她看到我便说：“哈罗。”
她神色异然，我从没看过她这么忧伤，且睫毛上还有泪珠在上面闪烁着。
“那么，”克里斯派下个结论，说：“一切都摆平了。”
“瞧，他们用泥土和石头堆聚成古塚，古塚底下则是墓穴，”她继续说，“以这古塚的规模来看，里面躺的可能是像教宗，或诸伊德教主之类的重要人物。当然了，周围这些树林也是经过安排的，这一定曾是个特别的地方……也许是宗教圣地。”
“他问我每天晚上有没有祷告，求主赦免我的罪，否则可能会一睡不起。”
她用西班牙式的发饰将头发髻得高高的；衣服色彩明亮，剪裁大方；颈子上还有一条珍珠项链，她是另一个对杜利恩先生的去逝不感到伤心的人。像他这http://www.99lib.net 么好的人，居然能让这么多人不快乐。
就在我们茶会结束时，杜利恩先生走进来，我感到一阵恐惧。
这听起来像是邀请我似的，激励了我永无止境的好奇心，我越过后门往她的方向走去。
“现在还看不出迹象，不过，搞不好他会。”
“我尽量不要单独……和他一起。”
她坐在床边说：“现在好些了吗？脚踝还痛吗？”
我用跑的离开，不知名的恐惧感使我的心跳得好快。
我还在啜泣，所以只能点点头。
我听得毛骨悚然，因为从我房间的窗户，正可看到古塚树林。
“写信给他，不会让你更忧伤吗？”
“茶会啊！”他说。
“嗯。”她说，我看到她脸有着惆怅之情，和我当初看到她写信给他的神情一样。
“我跌倒，脚踝受伤了。杜利恩先生，麻烦你通知我姨妈好吗？”
“我以为他对任何事都很有自信。”
“我很高兴你平平安安的没受到伤害，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告诉你后，我已觉得好多了。”她看着那把锁钥然后把它放回口袋。
然后我回到学校，生活还是和往常一样没变。
“没错，就是这样，我没忘。”我说。
于是我将事情的始末全都告诉她：从跌倒，到杜利恩先生的出现，我也顺便提起长久以来对他的恐惧，以及当他说到我穿着睡衣祷告的情形。
“门在那里……后门。”
关于我们离家求学的事还有一大堆需要讨论的，苏菲姨妈和瑞琪儿的喜妲姨妈一起去看圣奥比夫人。
“的确。”我说。
那天下午我路经莲家时，她招我进去，我们一起坐在长凳上，她投给我的笑容好像有什么阴谋似的。
“当喜妲姨妈买了一把发钗时，他说那是罪恶；那个发钗很美，配在她发上，使她看起来特别不一样；我觉得很漂亮，但他却很生气地说：‘虚荣，这都是虚荣心在作祟。你看起来像个老妓女！’可怜的喜妲姨妈，她吓得脸色发白，好沮丧；他举手便把那发钗挥掉，像圣经愤怒的先知般，他简直不是人……不像我们这些正常人。”
苏菲姨妈说：“我们得在你的房间内加一个床位，你们俩睡一间，为将来开学后的学生宿舍生活做准备。”
“他太迷人了。”
“对。”苏菲姨妈说。“到时会有人来调查，初步判决是自杀——这是事实。不过圣奥比先生和我决定采取最明智的行动：对树林内所发生的事只字不提，这样对谁都有好处。你被石头绊倒扭伤脚踝，而杜利恩先生也趺了一跤，不要提到有关碰见他的事。我不喜欢耍诡计，但必要时，我们别无选择。”
他和苏菲姨妈谈了很久，最后她才带他来看我。
“非常有趣。”我说，不过泰玛莉丝的眼神却呈呆滞；而瑞琪儿则试着集中精神。
“当然了，他常和上帝说话。不过，不是这样……”
我已不再怕那幢房子了，不过进出之时，还是会避免下去看马厩。
“我想克里斯派．圣奥比可能把他打死了，这是谋杀。”
我相信苏菲姨妈猜出我的心思，她很快地说：“今天一早可怜的杜利恩太太在马厩发现他自杀了。”
克里斯派打断她：“当别人看清他的真面目时，他无法面对这个现实；这粉碎了他伪扮圣人的美梦，他无法忍受，于是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说：“是的。”并告诉她：“我只是路过，正巧看到佛萝拉在花园里，然后她便邀请我进来。”
“她……带我到婴儿室去。”
她正等着我。“你不是早该回来了吗？”她说。
“怎么了！”我问道。
“一悲，二喜，三女，四男，五银，六金，七是秘密……”
“我在花园里看到佛萝拉．莲，于是便和她聊了一会儿。”
“嗯，很好。出来走走吗？”
露西带我走到前门，然后我快速地离开。
罗利小姐和我处得非常好，我对上课的兴趣远远超过其他两位同学。罗利小姐曾说过：“孩子，历史就在我们的门外，如果你们不好好利用这个优势，那就真的太傻了。想想看远在二千多年前，他们也曾在这块土地上……就在这里。”
就在我下楼同时，楼下传来一阵声响，我恐惧地想着：刚刚一直没听到有人进来啊！
他转向我说：“如今他已不能再惹事生非了，你不会有事的，不用怕。”
“这件事还得再安排；不过，有他的帮助应该会容易些。”
她摇着头说：“他不是能定下来的那种人，他会受不了。”她的唇柔柔地往上扬，微笑地说：“如今你是我的了……把我当成你的母亲，我的侄女……他的女儿。对我而言，这样就够了。”
“是他看我的眼神，他摸我的方式；他说我是诱惑女神，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你知道吗？”
“后来呢？”
“我尽全力让你过幸福的日子，即使我们不常祷告，我希望你还是过得快快乐乐的。佛萝拉呢？还是和往常一样疯疯癫癫的吗？”
我常常想起佛萝拉．莲，可能是因为我相信她珍爱的娃娃就是克里斯派．圣奥比，虽然很难想像他曾是那么小的婴儿。
“哈罗。”我回应她。
“因为我很高兴他死了。”
“因为那是秘密的关系。喔，他醒来了。”她走到婴儿床边，把娃娃抱起来。
“我在古塚树林跌倒。”
哈普葛林的生活引发了我天生的好奇心，于是我常往莲家小屋的方向走去，佛萝拉似乎很喜欢看到我，每当我说：“午安”时，她的脸马上就开心地亮了起来。
“你告诉他了吗？”
“喜妲姨妈，这位是弗雷德莉卡。”瑞琪儿说。
“救我，救救我。”我边啜泣边尖锐地叫着。
他告诉苏菲姨妈热水带的效果及用法，等他走后，她立刻开始着手准备了。
瑞琪儿很快地站起来。
我们俩之间的友谊比和泰玛莉丝的，远远地好上好几倍。我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她，而她也把我当成真正的朋友一样看待。
“他罪有应得。”
我说：“这婴儿室真漂亮。”
“很明显地，他宁可娶你母亲。”
我更大声地叫：“不要碰我！我不要你靠近我，走开去通知我姨妈，拜托……拜托……走开。”
喜妲姨妈看起来有点罪恶感的样子，好像当场被逮到她放纵饮酒狂欢似的；不过他没有生气，只是站在那里合掌擦拳。他的手一定很乾，所以才会发出刺耳的声音，听起来很讨人厌。他的眼睛依然盯着我看。
五月；为了赶上学校九月开学，我们得开始忙了。苏菲姨妈带我们三个到萨里斯布里买制服；到了六月底结束前，我们已全都准备好了。
“日安，杜利恩先生。”
有一天，当我们在花园里时，我问她：“大钟宅怎么样？到底好不好？”
“其实他是个好人，常常谈起上帝……和亚伯拉罕之类的圣经人物，把很多人意想不到的正常事……都冠上重大的罪名。我想他真的是个大好人。”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别哭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他说。
“是的。”
几个人和我们一起回到山梨之屋，我们拿三明治和酒请他们。当我和苏菲姨妈独处时，我感到很快乐。
“这一定是七鹊歌，我以前学过。内容是什么呢？我想，我应该还记得。”
九月，瑞琪儿、泰玛莉丝和我按照计划的安排，离家求学去。
“我最好抱他进去。”她说。
“我……嗯……”
“的确，再见。”我看着正对我笑的佛萝拉说。
“他失败且被当场抓到，打击一定很大。感谢上帝，幸好克里斯派及时赶到。不过，这个可悲的人无法面对被逮到的事实……所以只好自我了断。”
“那个人疯了，到哪里都看到罪恶，这就是人们所谓的：宗教狂热份子。我为他的妻子感到遗憾。”她说。
“我不相信。”
我们这几个同学前前后后已到过山梨之屋，及圣奥比邸园内的茶会了。接下来我们受邀至大钟宅，泰玛莉丝找了个藉口将这次的茶会推掉了，于是我成了唯一的客人。
“知道，我对这一带很熟。”
“她满脑子幻想。好了，如果我再不99lib•net去购物的话，今晚我们就没得吃了，这是莉莉交待的，你要和我去吗？”
她把我的床移到她房间，“直到你的情况稳定些，你可能会半夜醒来……我希望能守在你身边。”她说。
“他听起来好像很不可靠的样子。”
克里斯派的双眼仍燃烧着怒火，他不理会杜利恩先生，转向我说：“受伤了，嗯？”
到了古塚树林，我无法抗拒那些古塚的诱惑，所以就走进林里。我站了一会儿，看着它们，我喜欢空气中混合着泥土和树木的味道；还有每当微风轻轻地吹过时树叶合奏的音乐。
杜利恩夫人有亲戚过来帮她，苏菲姨妈则建议瑞琪儿搬来和我们一块儿住，直到“事情平静下来”。
我一路跑回山梨之屋，为我能顺利逃开雀跃不已。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他站在那里，朝着我走过来，双眼直盯着我看，一股不知名的恐慌爬上我心头。
“当然没有。所以……每天晚上你必须穿着睡袍，跪在床边祈祷，为你白天所捣的那些蛋……犯的那些错祷告……希望主能原谅。”
“小天使，这下他可舒服了。”
她常来山梨之屋，我们总是坐在花园里聊天；有时我觉得她想向我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口；我注意到，当我们开心地笑着时，只要一提起大钟宅，她的态度马上有了转变；我也无法漠视每当我和她道别时，她的眼神是那么地勉强、不愿。她不想回到那个家。
我和瑞琪儿在大钟宅告别后，并不想马上直接回家：因为苏菲姨妈去买东西，所以我决定经由古塚树林绕个远路回家。
早上送信的邮差——汤姆．威尔森是第一位把消息带到山梨之屋的人；当时我正卧病在床，而苏菲姨妈则在花园里。
他兴致勃勃地看着我们，然后我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所以，哈普葛林又恢复正常了。如今我已成了孤儿——或，该说是半个孤儿。我母亲虽已过逝，但在她死前的这几年，她对我而言只是个模糊不清的影子：且在失去她的同时，我得到苏菲姨妈。
拜访过巨石群后，我开始对那些生活在几千年前的人们感兴趣。罗利小姐很鼓励我的学习精神，有一天她带我们到古塚树林去，我感到特别高兴，因为那里离山梨之屋不远。
“能多了解这一类的人也不错，能让你庆幸自己不是活在那年代。”苏菲姨妈补充。
“告诉我后，你是不是觉得好过些？”我问。
“我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个小孩了，苏菲姨妈。”
刚刚杜利恩先生和我说话时，喜妲姨妈的表情看起来很不自然，如今她倒像是松了一口气般。
她往旁边移了移，好让我能和她一起坐在那把长木凳上。
我们进入婴儿房，她轻柔地把洋娃娃放在婴儿床上，然后转向我。
他继续说：“跪在你的床边……穿着睡袍。”他的舌头向外伸出一点点，然后很快地舔舔上唇。“然后你祈求上帝原谅你白天所犯下的错，虽然你还年轻，但年轻也可能会犯罪。记住，你随时随地都可能会面对死亡，‘死亡就存在生命之中’。你——对，孩子，即使是你都可能得背负着你所有的过错，面对死亡。”
“那最好。脚受伤了吗？”
“不该有小孩的，这种人……一天到晚往伦敦跑……我觉得他们不该生下他的。”
话题重心是那个洋娃娃，不过她不只一次地提起矮桑树，并一直坚持那里什么也没有。
“你很幸运有苏菲姨妈这么好的人，真希望她是我的姨妈；不过我的姨丈也是个好人，我们每天都要祈祷，且祷告文很长，我跪得膝盖好酸；因为他是那么的好，所以他认为我们都很坏，必需求得主的谅解，否则会下地狱，这样听起来倒挺有理的。”
“这和我们以前的那间不一样。”现在她看起来有点怕，石墙上有七只鸟坐在上面，看起来像从书上撕下来，装框裱上去的。
之后我常去那里，坐在那儿看着那些古墓，对躺在地下那些古人——在耶稣诞生之前便下葬于此——感到不可思议。夏天时，墓地周围的树会将它和外界隔开；到了冬天才有人察觉到，树枝已快延伸到马路上。
“这是露西题的。”她轻轻地爱抚着画框。
她谈了一会儿。我虽然不能完全了解她所说的内容，不过，她很高兴我来陪她。
“抱歉打扰您了，莉莉说你可能在整理抽屉。”
她又恢复本性……开始取笑我。
“他们曾将信徒打扮成假想中的神的模样，把他们放进笼子里，然后用火活活地烧死他们。”我告诉他们。
不知现在的大钟宅少了像杜利恩先生这么强硬的人之后有何改变，我无法想像，不过一定和往日不同。
“不要……不要……不要！”我大声尖叫。“走开。救命啊！救命啊！”
但他越靠越近，脸上表情也越来越可怕，直到他来到我身旁，紧抓着我不放。
“我刚去过大钟宅，正打算回家。”
“他很虔诚，虽然他不喜欢雷凡伦．海瑟林顿，但每个礼拜他都上三次教堂，他说他偏爱天主教。”
有一天，我在那儿听到马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声，我躲在矮树丛后，看到克里斯派．圣奥比骑着马从前面经过。
“好人应该关心、照顾别人，而不是把他们吓得半死。”
“你好。”喜妲姨妈边说边把我的手放在她冷冷的手中。“瑞琪儿告诉我，你们俩个是好朋友，你能来看我们真是太好了，坐下来喝茶吧！”
“他从离开后就没看过你了。但是，佛莱迪，其实是你母亲不让他回来看你的，如今或许……”
我进去书房里。
“是扭伤吧？不用多久你又可以蹦蹦跳跳的了。”
“哦……她邀你上去的吧？”
苏菲姨妈爆出一阵大笑。“你有没有问他是否也做同样的事？”
几天后，我无意间发现到苏菲姨妈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山梨之屋里有个通往苏菲姨妈卧室的小房间，以前那曾是更衣室，如今变成小书房。
“好了，”苏菲姨妈说。“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女儿了。”我为此感到心满意足。
不久瑞琪儿的喜妲姨妈就进来了。她的身材又高又瘦，头发则紧紧地扎在脑后，她想用这种打扮让自己的外表严肃些，不过显然她失败了；她看起来既焦虑又脆弱，和她姨丈那种自以为是的神态，截然不同。
她推着婴儿车朝后门走去，而我则跟在她旁边，然后我们进到厨房。
“她把一个洋娃娃当成是克里斯派．圣奥比，然后将它放在婴儿车里。”
我有些琐事想找她聊，莉莉告诉我：她在书房整理抽屉。于是我便上去找她，我敲她的房门，但没有回应，所以便把门打开，探一探。
我好怕那个路过的人听不到或没注意到，因为路上静悄悄地，而我却和这个魔鬼单独在古塚树林里。
“他真好。”我说。
我们离开茶桌后，我就找了把沙发椅坐，他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离我很近。
她轻轻地将娃娃从婴儿车里抱出来，说：“好了，没事了，只是有点小感冒。佛萝拉奶妈知道他想到婴儿床上睡，那里比较舒服。”
有天晚上瑞琪儿对我说：“佛莱迪……我想我一定很坏。”
苏菲姨妈很快就回来，她脸色苍白，情绪失控，我知道克里斯派把他遇见我的情形告诉她了。
“好太多了，我很高兴你都知道了。”她向我保证。“有关上帝给的恩典，我们俩可有得数了。”
他站在那儿盯着我看，然后说：“我被引到这个情况，这表示……”
我对喜妲姨妈说：“谢谢你的邀请，我想我该走了，我姨妈正等着我呢！”
我摇着头。
我突然全身冷得发抖，我完全能了解她的感受。
她坐在床边抱着我说：“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怎么说比较恰当，但反正无论如何你一定会听到人家谈起。你这么年轻……亲爱的……这么小就卷入这场不幸之中。我真希望能
九*九*藏*书*网护着你，但既然你也进入这个乱局，我想最好让你了解一切。你知道……这个人……想做好人、想当圣人，但他有一些正常的本能，他试着压抑自己，但弄巧成拙。噢，我解释得一团乱。”她的笑容里藏有一丝遗憾的神情。
她根本不需要去，因为他已经来山梨之屋了。苏菲姨妈和我在楼上聊时，莉莉上来说他已在楼下等了。
不久，我突然很想离开这里，我听到自己说：“我想我该走了，我会自己走出去。”
她的脸高兴地亮了起来，之后不久，她的脸上又有一丝不解的神态掠过。
“那么，我们就不留你了，亲爱的。”她说。“你能来真好，瑞琪儿，请送你的客人到门口好吗？”
她全身僵硬，久久不语。然后突然大叫：“哦，佛莱迪！我好害怕。”
我真幸运有苏菲姨妈可依靠。可怜的瑞琪儿！我以后一定会对她特别好，以补她有杜利恩这种姨丈之憾。
“最好尽快找医生来。”苏菲姨妈说。
在风中穿梭彷佛能洗去那些不愉快。这真是个奇怪的地方……某方面而言还不错，在这里似乎什么奇怪的事都可能会发生，先是佛萝拉．莲和她的洋娃娃，接下来是杜利恩先生和……什么？我也说不上来，每当他靠近我时，我就不由自主地害怕了起来，渴望身边有爱我的苏菲姨妈保护我，和我谈些切合实际的话题。
“孩子们，你们现在可以感受到那种和过去……交接的神秘气氛了吗？”她说。
他朝着我的方向点头。
然后她说：“那么什么也没有，对吧……露西？”
“我猜他一定有，他们时时刻刻都得祷告。噢，苏菲姨妈，我真高兴能有你！”她看起来乐陶陶的。
“他总是谈这些有关……罪恶之类的事吗？”我说。
“原来是瑞琪儿在等待的小姐，请进。”她说。
“可怜的杜利恩夫人……瑞琪儿，这件事对她们的打击一定很大，还有你……喔，我真不敢想！你还这么小……”
“我们常常通信，我年轻时……就和他很熟了。”
我们俩都知道彼此已从虎口中逃过一劫。
“这位是卡汀汉小姐的侄女，佛萝拉请她进来的。”露西说道。
“不……你也一起来。”她指着小屋。
“是什么？”
“好些了，谢谢你。”
七月的天气一直是那么闷热，那天我和瑞琪儿到圣奥比邸园喝下午茶，我们一直聊着有关上学的事，至少谈了一个小时。瑞琪儿因为可以离开大钟宅，所以看起来快乐多了；而泰玛莉丝当然已准备好这出新的探险记了。
“人性本恶嘛！”
他一言不语，而我则一直回头看仍躺在地上的杜利恩先生，他脸上的血让我感到战栗。克里斯派把我放在马上，然后再由我后面蹬上马。
她进来时脸上带着凝重的表情站在一旁看着我，然后说：“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这藉口听起来很愚蠢，苏菲姨妈知道我的行踪，并且不认为我会这么早回去，但，我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抱歉，我真希望他娶的是你！”我哭着说。“这样我们就会过得快快乐乐的，而他也不会离开。”
“我宁愿不要太完美，否则一定很别扭。”我停下来，察觉自己太多话了，毕竟，瑞琪儿才是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
“不会。他人在那么远的地方，况且他们早已离婚了。当人们走到这一步，就表示是尽头已到。”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无力地哭了；我很高兴自己很安全，而且有最亲爱的苏菲姨妈照顾我。
“喔，不是，我只是路过罢了。”
“喜妲姨妈一直说：没事了。她带我回房，但我会怕，所以她只好和我一起睡，并保证她绝不会离我而去。她整晚都在那里。早上她告诉我那只是场恶梦，我姨丈会梦游：‘最好别提到这件事，否则他会生气。’她说。所以我一直保持沉默，直到现在。而且她说：‘你最好把门锁起来以防他又起来梦游，这样一来谁也进不去，你会睡得比较好。’她把口袋里的锁钥拿给我看。我一直把它放在身边，并确定晚上睡觉前没忘了锁门。”
他弯下身把我抱起来。
“我的天！”莉莉大喊。“我以为你是到学校学习读书、写字及算术，怎么会是研究这些流氓的事？”
“不，没有。你不能……这是不对的，不可以！”她说。
“那是后来。他不是那种适合定下来的人，他喜欢浅酌一番……不太多，但常常喝；爱赌博且又花心，是那种不太正经的那种人。后来，在你一岁时他们就分手了——离婚；那时他还另外有个女人，后来他们结婚了，不过结果好像也不大好。”
“她的脚踝受伤了。”克里斯派解释说。
“对了，我该走了，我的姨妈正等着我呢！”
“我不知道，但，我应该知道。”
祷告文很长，流露出罪人对上帝恩典感谢的心。
那儿有个婴儿房及两间卧室，这个小屋比一般的小屋大多了，我推测露西和佛萝拉各睡一个卧房，而婴儿室当然是这个婴儿睡的。
“我会的。”
“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不再痛。怎么发生的？”
她接下来说：“是我先和你父亲认识的……比你母亲早，在一个宴会里认识的，我们马上成了好朋友。他受邀到西达大宅时，你母亲正好放假回到家里来，那时她才１８岁，长得又相当漂亮；于是，他便深深地爱上了她。”
他常在我脑海中浮现，他既傲慢且又无礼，我不喜欢他，不过，我发现自己常为他找理由。他的父母不爱他，呃，他们也不爱泰玛莉丝。我觉得他们俩兄妹之间还真相似，都认为所有人的都该顺着他们意。
“在马厩……”我结结巴巴地说。
“你来看露西吗？”她问。
“的确，这种事是会令人成长的。我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下去，但我不希望你介入其中，我得去找克里斯派．圣奥比谈谈，我该去看看他的。”
她站起来，我也跟着起身准备和她道别，但，她却摇摇头。
“有时候……呃，有天晚上我在床上睡觉时，他进到我房间，我醒来看到他站在床边看着我。”
“他是我父亲，理该如此。”
我渐渐了解到：失去父母的孩子很没安全感。像瑞琪儿好了，她得搬到大钟宅和她的杜利恩姨丈住；而克里斯派和泰玛莉丝，虽有父母却得不到他们的爱，和孤儿没什么两样。我也不例外，我的父亲抛家而去，而母亲则把光采的过去看得比亲生女儿重。不过，我很幸运，因为命运之神把我送给苏菲姨妈。
“不会有事的。我想应该是扭伤，希望骨头没断，谁会相信……”
喜妲姨妈边倒茶，边问我有关母亲的事，及我如何适应哈普葛林的生活。
在她看来每件事都很好，不过我察觉到她全身紧绷，希望我能马上离开。于是，我说：“我姨妈正在家等我。”
他摇头看着我说：“下次去时得小心点。”
我绕了一大圈，几乎可看到莲家小屋，和往常不同的是，这次眼前是屋子的后方。
我在学校一定会想念古塚树林的。不过我不能待太久，苏菲姨妈搞不好已快回到家了。
“这是他自找的。”
“我想也是，”她继续说。“我知道大钟宅内的情况，可怜的喜妲。那些死后能通往天堂的人，在人间可能都得经历一番磨难。”
“再见，瑞琪儿。”我说，然后转身就跑。
“那时我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回答，然后告诉她有关瑞琪儿的事。
“他在哪里？”
“她提到有关矮桑树及那里什么也没有之类的话。”
“没错，我是这么告诉她的。进来吧！亲爱的，有些事是该你知道的。”
“不会的，只不过打了几拳，这是他最需要的，搞不好能打醒他，让他学乖。”然后她突然抱住我。
“哦，瑞琪儿，我真高兴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我说。
我想那就成了谋杀罪，那表示；瑞琪儿再也不用害怕了。医生来了。
“事实证明则不然，他一定了解到自己并非想像中的那么完美。”
“好，我不会。你常坐在这里吗？”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