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蔡骏

他还是每晚乘坐末班地铁上班，在空无一人的大理石站台下车，望向地铁制服的美人。她困倦地靠在广告牌上，让人不免猜想起白天的工作场景——奔波在站台上维持秩序，遇到人潮汹涌的时刻，还要强推最后几个乘客的屁股，硬塞进车门不至于晚点。

“萨德侯爵”开始违反公司规定，每当发现一部具有艺术价值的色情电影，就会一秒不漏地看完，吸取其中全部精华，再依依不舍地删除。比如三个多钟头的《罗马帝国荒淫史》，为了防范随时会闯入检查工作的总监，他只能开一个小窗口，同时旁边有几十个窗口作为掩护。罗马帝国的狂欢与灭亡之后，晨曦已照耀在窗外，“萨德侯爵”登录自己的微信号，又发出一篇撼人心魄的影评“罗马不是一天建立的，却是在一夜之间倒掉的”。他从母狼给两兄弟哺乳建立罗马城，到斗兽场与角斗士斯巴达克斯，再到凯撒大帝和埃及艳后克里奥佩特拉，最后是匈奴人阿提拉的铁蹄。果然，这篇的影响力更为巨大，几天后转到了某位好莱坞著名华裔大导演的微信号里，又被译成英文转载到了FACEBOOK。

1.国家标准五险一金及餐补，交通补助，通讯补助；

盛夏来临，工作了几个月后，其他几位黄片审查员都出现烦躁、呕吐、脱发等反应，每张脸都是纵欲过度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有两个主动辞职，还有一个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唯独我们的“萨德侯爵”，虽然每晚熬通宵看黄片，早上还要发微信写影评，气色却越来越精神，整个人愈发有文艺范。有人说他像当年徐志摩的一张照片，真是个人间四月天！

于是，他的眼镜连带整张脸都被打飞了。

大学毕业那年，他独自躲在宿舍里下过这部片子的BT，但只看了不到半个钟头，就差点呕吐出来，然后干脆删除了文件。也是因为这个片子，他第一次知道了意大利导演皮尔·保罗·帕索里尼，也第一次知道了还有原著小说《索多玛的一百二十天或放纵学校》，还有那位SM中的“S”——萨德侯爵。

1、肤色鉴别题

“萨德侯爵”回忆起十四岁——人生里程碑的一年，第一次进入某位男同学的电脑，路径如下——C:\WINDOWS\党员学习资料\高中数学\政治思想先进性教育\国外电影\抗日战争\张纪中版笑傲江湖\第13集

他的微信号里第一篇文章是“从萨德侯爵到墨索里尼的120年与到帕索里尼的120天”。

与此同时，“萨德侯爵”站在高高的楼顶天台，赤身裸体，犹如六翼天使，俯瞰大半城市。深深的黑夜里，无论天上地下，一片星光灿烂。他想象在此时此刻，无数或明或暗的窗户背后，有几百万人相拥而眠或不眠。人们彼此相爱或者彼此不爱或者彼此憎恨或者彼此欺骗或者等价或者不等价地交换。人们小心翼翼地或尽情放纵地磨砺着享受着消耗着彼此的肉体、精神以及尊严，又有绝大多数的生命被谋杀在避孕工具和对未来的内心恐惧里。也有更多的几百万人，全然孤独地面对长夜，将自己奉献给天空与地板——就像此刻的“萨德侯爵”，在天国门口，发射出马克沁重机枪般疯狂的子弹，宛如狂风暴雨扫过最漫长的那一夜，将世界摧枯拉朽地打成筛子，同时也耗尽自己最后一滴魂魄。

2012年，“萨德侯爵”踌躇满志，发誓三年内要在这座大都市买套100平米的房子。经过半年求职，方才觅得一个房产中介的职位，每天在马路上散发新楼盘和二手房的广告。吃了三个月的零蛋业绩之后，做成了第一笔生意，帮助一个刚在夜总会下海的女孩租了套公寓。为了千辛万苦的开单，他放弃了个人提成，几乎免收了中介费。那天深夜，东北姑娘双手缠绕“萨德侯爵”的脖子，说要用自己来感谢他的帮助。除了老妈，他第一次如此接近一个女人的嘴唇，脑中一万个泷泽萝拉呻吟着“雅美蝶”呼啸而过。忽然，响起大煞风景的敲门声，这公寓住满了特殊从业人员，经常被公安局临时抽检，“萨德侯爵”吓得落荒而逃。

有人专发日本鬼子的CULT片，“萨德侯爵”一边吃泡面一边啃鸭脖看完了《下水道的美人鱼》。这个算是比较极端的，也有阳春白雪的高雅艺术，像大岛渚的《感官世界》。嗣后“萨德侯爵”用了八千字的长篇大论，分析当年的“阿部定事件”，再演化到渡边淳一的《失乐园》。

本故事的主人公，我称他为“萨德侯爵”。而他第一次知道萨德侯爵，是在三年前的夏夜。那一年，他大学刚毕业，计算机专业技术宅，没谈过女朋友——如果快播和硬盘里的不能算的话。他有过喜欢的女生，比如中文系校花小芳，可对方只记得有个猥琐男时常等候在她最爱的桂林米粉门口。她也不知道许多个孤寂的夜晚，自己的头颅已与波多野结衣或苍井空老师的身体天衣无缝——当然是在“萨德侯爵”深深的脑海里，他的梦里，他的心里，他的歌声里。

忽然，他从电脑前爬起来，原来是个可怕的噩梦啊。

她也摔倒在地，额头沁出一道细细的血痕，抹过嘴角似乎最艳的唇膏。“萨德侯爵”奋不顾身扑过去，将她从一块摇摇欲坠的墙面上拖开。整个地面竖了过来，像即将沉没的泰坦尼克号。又有一辆地铁列车飞来，被地心引力拉拽着冲向站台。他俩只能双手抓着台阶，一格格往上爬去。然而，整个地铁站全部塌陷了，地面恐怕已是末日。“萨德侯爵”与暗恋的女神，被围困在这狭窄的地狱深处。

他有一个礼拜没有去看微信，等到重新打开一看，居然有几百次转发。评论各种各样，大多是赞赏和崇拜，说“萨德侯爵”从黄片里看出了艺术家的审美。

警方没有公布过详情，关于他自杀的原因众说纷纭。除了失业的缘故以外，有人说他死于中国股市，在牛市中炒股使用杠杆，亏光了本金又被强制平仓，只能走上了绝路。

2、颜色判断题；

“萨德侯爵”告别站台上的美人，冲出地铁上夜班打卡，想起那个密封的小办公室，即将目睹和删除不计其数的肉体，脑中冒出不知从哪看来的某位美国诗人的句子——“他们将自己拴在地铁就着安非他命从巴特里到布隆克斯基地作没有穷尽的旅行直到车轮和孩子的响声唤醒他们，浑身发抖嘴唇破裂，在灯光凄惨的动物园磨去了光辉的大脑憔悴而凄凉。”

七个幸运儿入职当天，半秃头的总监叼着香烟，看着“萨德侯爵”乌黑的眼圈说，小伙子，我看好你哦，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别辜负了黄片审查员这份有前途的职业！再过三十年，你会成为这个行业最顶尖的大师。

我喜欢你。

面试题

当“萨德侯爵”惶恐地收拾干净地板上的餐巾纸，自然而然想起小学二年级，跟妈妈在家看《泰坦尼克号》盗版碟。当ROSE对JACK深情呼唤“捷克斯洛伐克”，妈妈用双手挡住祖国花骨朵的眼睛。男孩仍然通过妈妈的指缝偷看到了，让八岁的他回忆起吃奶的日子——1990年冬天，萨德二世降临东方人间，罗大佑为他款款歌唱：“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生命中就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女孩嗔怪着他，但已不能离开他了，否则就会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

末班地铁的站台上再也没有出现过女神，因为开地铁的男朋友让她不用再每天来等他下班了，免得被社会上的变态狂骚扰。

1740年6月2日，萨德侯爵出生于巴黎，2015年7月14日，萨德侯爵死于上海。

2.熟悉中国法律方面对淫秽色情信息的认定标准、明文规定；

我的表哥叶萧警官私下告诉我，根据法医的验尸报告，“萨德侯爵”在坠地之前就已死亡。

8、影视题。

当然，没有一个人相信“萨德侯爵”真的是黄片审查员。

话说在如今世道，对于黄片审查员这个职业有两种评价，一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二是后半辈子等着遭报应吧。至于我们的“萨德侯爵”嘛，自觉罪虐深重，下半辈子多数要死于飞来横祸，下到地狱还得从油锅里滚过。

5.有良好的团队合作精神、责任感强。

十分钟后，他坐在公司电脑前，屏幕上闪起一行大字——Salòo le 120 giornate di Sodoma，直译过来就是《萨罗，索多玛120天》。

制服美女往后退了两步，往还没开走的地铁列车叫了一声。

末班地铁，他走下空旷的站台，看到了制服女神。

每天晚上，他乘坐末班地铁去上班，下班已是黎明鸡叫，正好赶上头班地铁。黄片审查员的福利之一，就是享受末班地铁的清净，从从容容盘踞座位，还有空间翘起二郎腿，冷眼旁观对面车窗闪过的美女广告。从前每到盛夏，地铁拥挤的人流中，色狼们此起彼伏袭击穿着清凉的女孩，有时引起耳光反击，有时则是忍气吞声，更有时被挤得手脚麻木——只要不怀孕就好。“萨德侯爵”却是标准的正人君子，牢牢控制着自己的双手和身体，尽量抓牢扶手不要触碰别人的身体，即便有反应也要努力控制，不管前面是超短裙的辣妹还是知性套装的茶婊。

这天晚上，“黄片审查员萨德侯爵”的微信订阅号，因被朝阳区群众举报传播色情内容，遭到了永久性封号的处罚。

也许是的。

2015年7月14日，攻占巴士底狱二百十七周年，“萨德侯爵”从刚开除他的视频网站公司楼顶一跃而下。

蔡骏新书《最漫长的那一夜》即将于8月22日上市。

两周后，他接到录取通知，总共有三万人应聘，结果只招收七个人（就像在1789年7月14日的巴士底狱中关押的七个囚犯）。“萨德侯爵”是测验中唯一拿到满分的天才。

他在家里睡了三天三夜，没有去找工作，也没有发微信继续他的黄片影评。当他睡醒了起来，已是深夜十点。似乎忘了已经失业，他仍像往常一样，收拾干净了去上班。

隧道深处袭来的风，宛如处男的食指中指与无名指，毫无经验地撩起她的长发，那样甩起到空气中的角度。一点笨拙，几分可爱。在最漫长的那一夜，距离地球表面十九米的地下世界，“萨德侯爵”只看了她匆匆一眼，便让自己成了心甘情愿的俘虏，哪怕被绳索捆绑着被SM着送到萨罗共和国……

她。

“萨德侯爵”并没有害怕，他越过对方高大的个头，看着美女的脸庞说，我喜欢你。

突然，工作间的房门被推开，总监气势汹汹地站在他背后。“萨德侯爵”的显示屏正在播放杜拉斯的《情人》，1930年潮湿闷热的印度支那首府西贡街边，中国富二代正在与法国少女共赴巫山，梁家辉健美的屁股，恰好对准了总监错愕震惊进而迷醉的脸——影片已近尾声，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

网站视频主要来自用户分享，每天要审查几十万个新内容，必须一刻不停地点击和滑动鼠标。虽有延时审核，但不能让人等太久，“萨德侯爵”的浏览器往往同时开几十个窗口，直到电脑崩溃死机为止。一个夜班做下来，很容易得鼠标手的腱鞘炎，至少也是麻木了。到了凌晨三四点，没有不泪流满面的，或者准备一大包餐巾纸。下班后天就亮了，食欲也提不起来，半个月就瘦了几斤肉。“萨德侯爵”桌上放着本《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关于认定淫秽及色情出版物的规定》，没过几天便倒背如流，连错别字都挑出来了。他可以轻松分辨哪些是淫秽色情，哪些是性知识科学普及，哪些又是打着淫秽色情的外衣，实际上内容非常健康，就是骗人进去赚点击量的，诸如网页游戏的视频——这在“萨德侯爵”看来才是真正的伤风败俗丧尽天良！

微信上成千上万的“萨德侯爵”粉丝，四处寻找他的下落，但再未见到过类似的马甲号重出江湖。即便有人假冒他的名义写文章，但老读者们一眼就能分辨出真伪。

他不期而遇了第一位女神——平生不识武藤兰，看遍那什么也枉然。硬盘里的韩国裔日本人，手把手教会了他什么是人生？那是兰兰在中国最辉煌的年代。

6、数学题：在机器学习领域对色情内容进行鉴定时，常涉及哪些数学原理及公式？请详述。

于是，帕索尼里与萨德侯爵一块儿成为了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偶像。

终于，这辈子最大胆的一次，他走到女神跟前，展示手机里的“黄片审查员萨德侯爵”的二维码说——你好，以前我每天都能见到你，但从明天起就见不到了，我们能加个微信吗？

7、法律题：详述日、美、欧对色情淫秽的分级体系及优缺点。

互联网上冒出一则招聘启事，有个霸气侧漏的岗位名称——

世界末日并未如约而来，“萨德侯爵”打开微信，甩开手拼命地摇，连地面上的大妈以及红包都摇出来了，但对面的她无动于衷。

岗位职责：快速准确识别色情淫秽内容。

驾驶室里下来个健壮的年轻男人，冲到“萨德侯爵”面前冷冷地说，你想干毛？

“萨德侯爵”在彻底饿昏之前，用最后一丁点的力气，以及长年累月的审美经验，完成了这张卷子。

最后一天，最后一小时，“萨德侯爵”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严重低血糖，摇摇晃晃走进某著名视频网站。面试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半秃的脑门冒着汗，桌上一堆餐巾纸。他不断打着哈欠，看来是车轮大战过了，扔出来一张卷子——

“萨德侯爵”再接再厉，发现几个经常被封号的马甲，虽然上传的都是黄片，但有不同的偏好和风格。比如有人是法语电影的忠实粉丝，在一堆烂片里夹杂了《Baise-moi》（这个法语片名太直接了，不好意思翻译出来）。作为法国人的转世投胎，“萨德侯爵”冷峻地看完后删除，发出一篇揭露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的左翼雄文。

她将头埋进“萨德侯爵”怀里，他好想做些什么，但又制止了邪恶的念头，要是乘人之危，就算侥幸得手，又跟畜生有何区别？两人在黑暗中拥抱了一个钟头，此外什么都没做过，直到一块钢筋混凝土落下来，“萨德侯爵”用身体保护着她，脑袋和心脏被砸成了肉酱……

3、分析题：央视为什么给大卫雕塑打马赛克？

文中阐述了萨德侯爵在小说原著中的精华思想，以及整个欧洲社会的文化变迁，自十九世纪的古典主义启蒙运动到两次工业革命，然后是巨大恐怖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彻底摧毁三个皇冠与延续千年的贵族文明，再到法西斯与共产主义的歌利亚巨人间的搏斗直到残酷无情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从萨德侯爵死后的一百二十年间，到墨索里尼执政以及萨罗共和国最后的疯狂，人类历史的变化远远超越了过去的一千二百年。最后，帕索里尼以萨德侯爵之名，拍摄了一部惊世骇俗的电影，进行了有史以来最深入骨髓的反省。

可我们就要死了吗？

1.熟悉世界各国对淫秽色情信息的认定标准；

还有一种说法——“萨德侯爵”自杀那晚，楼下几位外国游客路过，摸了摸光光的头顶，落下几滴温热的白色汁液，有个老外正好饿了，以为是新鲜牛奶便用手指蘸了放到嘴里吮吸一番……

但他已经死了。

当你看到“视频审核未通过，暂时无法观看”或者“您想看的视频已删除”，就是“萨德侯爵”的工作成果……

他在网上化名为萨德侯爵，上一个萨德侯爵的转世投胎——1814年12月2日死于巴黎附近，七十四岁在那个年代可称长寿。他的幽灵飘荡在欧洲大陆，随着被禁止的文字一度遭人遗忘，又随着二十世纪的两次大战而借尸还魂，更被移花接木到萨罗共和国或遗臭万年或流芳百世。而今，萨德侯爵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唯独黄片审查员才是艺术家们最后的避难所。

“萨德侯爵”是制服控，看到她那身地铁公司制服，自然而然想起妈妈——火车站检票员，那个肮脏不堪破风漏雨充满大蒜头气味的地方，相比之下，地铁站台简直就是克林顿与莱温斯基的办公室。

萨德侯爵。

顺便说一句，萨德侯爵是在巴士底狱的铁窗中完成了《索多玛一百二十天》第一部，然后藏在监狱的角落里。如果没有法国大革命的解放，恐怕这本书就将跟随作者永远埋藏地狱。

A级露性器官的，封号；B级露胸的，删视频、禁发布24小时；C级过分暴露或带来不良影响的，删视频。

三年后，当他作为黄片审查员，在视频网站的后台，检查这部网友刚刚上传的禁片，却莫名地兴奋起来，尽管仍然有各种生理与心理的不适，却饶有兴趣地看了下去，尽管根据规定他应该立即删除这部片子。

任职要求

到这时候你还开玩笑？

还有后来居上的韩国电影，“萨德侯爵”重点推荐了金基德的《漂流欲室》和《坏小子》思密达。至于泰国片、越南片、菲律宾片，还有拉美片、东欧片，各种小众情色经典，都没有被“萨德侯爵”错过。尤其是《一部塞尔维亚电影》，确如该片介绍所云“一部让世界十大禁片全是浮云的CULT极品”。暴力、肢解、杀戮、乱伦、手足相残、同室操戈、自杀，连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都让美国人炸了……不正是近二十年来塞尔维亚给世界的印象吗？最后的台词“这就是一个真实的塞尔维亚家庭”，在历尽内战外战民族分裂道德沦丧后，《一部塞尔维亚电影》恰如其分地成为这个国家的代名词，这是一部严肃的政治电影——“萨德侯爵”如此评论道。

4.本科及以上学历，性别不限，要求年龄在20-35岁之间；

乘坐头班地铁回家路上，他开了一个微信订阅号，名叫“黄片审查员萨德侯爵”。

3.熟悉中国互联网、各大运营商使用过的对淫秽色情信息的鉴定标准；

——艾伦·金斯堡《嚎叫》脚注

2.随时报销图书购买费用，每天额外的水果、酸奶福利；

每个人有一个独立的小工作间，拉紧窗帘，戴好耳机，就像克格勃或盖世太保。七个人三班倒，最忙碌是在后半夜，许多用户会趁着管理员下班，上传各种淫秽与血腥暴力的视频。“萨德侯爵”被分配的工作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到清晨六点。

4、文字题：这句话总共有多少淫秽色情词汇？

黄片审查大师？简直要得诺贝尔奖的节奏，“萨德侯爵”有了生理反应。

于是，他发现了自己存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打飞机还有更重要的意义。

于是，我也成了“萨德侯爵”的粉丝，每个周五的深夜，等待萨德侯爵的推送消息。无数资深影评人倾情转发推荐，引来更多的黄片爱好者和文艺青年们聚众围观。

1789年7月14日，这是改变人类历史的日子。清晨，巴黎群众聚集象征封建王权专制，关押着成千上万的革命者的巴士底狱门口。铁窗内有个男人叫喊“他们在里面杀被关的人！”愤怒的民众攻占了巴士底狱，发现监狱里只有七个囚犯：两个精神病人，四个伪造犯，还有一个淫荡犯——当拿迪安·阿尔风斯·法兰高斯·迪·萨德（Donatien Alphonse François,Marquis de Sade），俗称萨德侯爵。据说因为他的叫喊，才导致巴士底狱陷落，也可以说是萨德侯爵改变了历史。

虽然，总监暴露了他是个深柜同志的秘密，“萨德侯爵”还是因为违法公司规定，并且遭到同事告密而被开除。

凌晨四点，刚才梦中的场景，不过是他无数次幻想过的世界末日，也只有这样才有机会跟女神说上话吧？不过，这个代价也稍微大了些，不仅是对自己，还有对她，以及对另外六十亿人类，至少对这座城市的两千万人来说太残忍了。

往前追溯五年，他还在老家的寄宿制高中。那年李安的《色戒》公映，班里每个同学都在传梁朝伟与汤唯的高难度姿势照片，紧接着又是冠希哥的人体摄影艺术展。虽是个小城市，但早恋蔚然成风，众星捧月的班花，爱吃零食的胖妹，都依次跟着男生去了电影院或快捷酒店。老师和家长也没空管，只要不耽误功课和高考，别闹到“无痛人流”。学校有三百零五个男生，二百四十九个女生，总共只有一间狭窄的公共浴室。晚上六点到八点开放给女生，八点到十点开放给男生。大伙抢着早点进去，就能闻到更衣室和莲蓬头底下女生们的气味，布满瓷砖墙缝的水滴里的秘密。“萨德侯爵”总是最后一个，因为身材瘦弱，抢不过其他男生，有时还会挨揍。但他有一颗敏感的心和一双敏感的眼睛。在更衣室的木头缝隙里，他能发现一两根女生的长头发。当女生们都走光以后，或者男生们都走光以前，他把耳朵紧贴着墙，似乎能偷听到两个钟头前女生们洗澡时的莺声燕语——男生们用恶心的目光看着他，渐渐流传他是个变态的说法，以至于所有女生看到他都绕道而行，仿佛接近一米之内空气就会传染某种疾病。

浪子与六翼天使一般神圣！疯人与我的灵魂一般神圣！

福利

全城最后一班地铁，在公司楼下那一站下车，“萨德侯爵”都会遇见一个地铁乘务员。

忽然，整个地铁站台都剧烈摇晃起来，最后一班地铁开出后剧烈爆炸，隧道里飘满呛人的黑色烟雾。天花板全部坠落，玻璃灯罩在地面上粉碎，自动贩卖机里的罐头饮料撒了一地。

这天下班以后，黎明扫过长夜，他独自走出公司大楼，呼吸着整座城市清新的空气，宛如重新从母体的子宫中分娩了一遍。

3.每年一次的员工关怀体检，生日、结婚、生育贺礼。

首席淫秽色情鉴定官

谢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

2015年，春天的故事。

待遇：年薪20万

他后悔了三年，换了无数工作，别说是一套100平的房子，就连个马桶的面积都买不起。无数个晚上，蜷缩在群租房的隔板背后，看着惨白惨白的日光灯，听着笔记本电脑里的东京热，虚度过最漫长的那一夜。仅此而言，这是个最失败的萨德侯爵。

但是，他决定把《索多玛一百二十天》全部看完再删……漫长的两个钟头后，他彻底克服了所有的恶心感，甚至从中阅读出某种触摸人心的感动，就像在云端俯瞰这座城市黑夜里的每个角落，宛如地铁车轮无情地碾压过隧道深处的铁轨，还有那个穿着地铁制服的女郎的完美无瑕的一切……

5、外语题；

天明时分，他丢失了黄片审查员的工作，独自收拾行李离开。

漫长的夏天过去，“萨德侯爵”的真实姓名和身份才被网友扒出来，原来他真的做过黄片审查员。

大家自发地为他建了一个微信群，兴致勃勃地讨论“萨德侯爵”究竟是怎样一个神秘的人物？有人说他是一个中年男子，在电影资料馆里上班，因此能看到无数珍贵的色情片资料，放到二十年前就是揭露资本主义腐朽阴暗面的“内部资料片”。也有人说他是个风流种子，必然是御女无数，一生征服过成千上万的女子，却能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更有人说他其实是个女的，十多年前非常有名的“用身体写作”的美女作家，作品被查禁之后销声匿迹多年，而今在微信上以点评黄片的名义梅开二度。最离谱的一种说法：他是个变态杀人狂，就像十九世纪伦敦的开膛手杰克，因为他曾用莎士比亚般诗意的文字歌颂过《香水》的主人公格雷诺耶。

三天后，这家互联网视频公司的门口，排起人山人海的长队。最大六十岁，最小十六岁，有猥琐大叔，也有广场舞大妈，甚至夹杂一堆老外，自掏腰包买飞机票而来。不计其数的求职者，从静安寺山门口一直排到龙华殡仪馆十三号厅。漫长的队伍里，还有一个年轻的“萨德侯爵”。他晓得这队伍没48小时排不完，自带了小板凳、竹席、棉被，还有存满了片子的手机。

走下午夜空空荡荡的地铁车厢，侧目望向荒无人烟的站台上，同样孤单地准备下班的她。他从不敢上去说一句话，哪怕咳嗽一下或假装摔倒或掉下轨道……他永远这样看她七秒钟，不多眨一眼，也不少一微秒。她也看到了他，在这样末班地铁的深夜，她应该能记住他的样子，在心中画上个大大的红叉，底下标注两个字母：一个S，一个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