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卷
东国人遇鬼
他似听非听,博雅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鼓。
难道这个鞍箱本来就是搁在那里?
“它昨晚做了你的替身,被妖物吃掉啦。”晴明说。
“来,我也来……”
“什么‘怎么样’?”
“昨晚我直发抖,心中已经绝望了,但现在和各位在一起,又是大白天,所以心情还算平静。不过一回想起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我还是后怕……”重清说。
“……”
“以月亮为例吧。你刚才说了,月亮真美——它美在什么地方呢?”
“这里是鬼屋啊!”
第二天早上——
“不麻烦啦。”
鞍箱中传出一个闷闷的、令人害怕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博雅叹服地说。
东西倒地的声音。
晴明一边说,一边从木条地板上缓缓站起来。
眼前就是势田桥。
“不、不是月亮吗?”
晴明的红唇浮现愉快的笑容。
“字?”
重清已经绝望了。但他还是拼命策马奔逃。
“……”
男子跪在廊前,仰望着晴明和博雅,口中连声呼救:
离梅雨季节还有一段时间。樱树的绿叶在夜色中摇摆。夜间的大气融汇了花草树木发酵似的气味。
“是这个铜像——”
“今晚即使你谈论咒,我也不像往常那样乱成一团。”
传来牙齿的咬嚼声。
呼。
博雅的目光看向晴明仰望的西面天空,看见一个飘浮的东西。那东西渐渐向着这边下降。
重清连连称幸,急急上马策骑。
“是那个吗?”
“我已经得救了吗?”
“就是这里。我昨晚在这里……”重清说。
“什么不是这样?”
“……”
“啊,是你们呀。”
重清叫唤一声,举鞭猛抽马的臀部。马狂奔起来。
“离开那所宅院就没事了。”
晴明话音刚落,伸至院墙外的枫树和樱树枝杈,像被墙外的一阵风刮过似的,哗哗响起来。仿佛一只肉眼不可见的黑手,在黑暗中把枝叶捋了一遍。
“不必担心。它进不了宅子。”
全身汗毛倒竖。重清不觉回头望去。
从晴明和博雅所坐之处,看不见大门方向的情况,但听动静,是有人慌慌张张地冲进来了。
身后传来了那个恐怖的声音:
男子战战兢兢地说道。
“喂,上哪儿去?报上名来!”
宅院和房屋都已荒废,空无一人。这样反而更好,一行人无需客套就可以休息了。
牛。
“是的。”
“不知道。”
“快逃啊——”
“你说什么,博雅?”
这是在安倍晴明家的外廊内。他们在饮酒。
果然,在柱子下挖出了一个婴儿大小的千手观音像。一看,这铜像身上到处都是被啃咬的牙齿印。
闹了一阵子,停下来了。
“今早蜜虫送来的。”
“哼,真气死人,从这边也进不去。”
“等一下!”那声音喊道。
话音刚落,晴明对吞天说:“快!”
“有东西追杀我呀。”男子说道。
喀啦喀啦。
咦,是什么人?除了自己,还有别人也藏身桥下吗?
“呵呵,出来了嘛,你这家伙!”
重清下马询问三人的情况,得知昨天晚上自己骑马离开之后,屋内刮起一阵不祥的黑风,尾随自己而去。
“蜜虫,请把这张纸送往广泽的宽朝僧正大人处。”
“来了?什么来了?”
因为重清喊了一声,三人便连忙离开了那所宅子,到外面露宿。到了早上,他们一边寻找重清,一边向京城走来。
重清害怕起来。
“哎,博雅,美是什么?”
“他在哪里?”
“噢,你走的这边嘛。”
是一个男子走投无路的呼救声。
他策马狂奔。随从们怎么样已经顾不得了,连回头看一眼的工夫都没有。
“今天早上,不是在围墙上找到了兽毛吗?”
“怎么样,去吗?”
重清的身体不禁瑟瑟发抖。上牙碰下牙,咯咯作响。
“这碍事的马!”从后面传来声音,“要不先吃掉马吧。”
“快走,博雅!”
移灯察看,那里铺着一块鹿皮褥子。
“你说是在那里吗,博雅?”
房间的某个地方传来了“喀哧喀哧”的奇怪声音。
“噢,稍后再从容地讲。此刻我也不大清楚那东西的真身是什么。”
旅途之中,没想到会在这房子里过夜,重清怎么也睡不着。
“反过来说吧——月亮要是没有了,会怎么样?”
“好啦,我们去下一站吧。”
“等宽朝僧正大人的字。”
“原来如此。我们下到河滩上吧。”
嘎吱。
猪。
月亮出来了。
“我能嗅到你的气味哩,重清。”
吞天打开了大筐的盖子。从筐里跃出七只猫。
“可以听你说,但别把话弄得太麻烦了,晴明。”
趁着那东西吃掉马的机会,重清拼命跑,终于进入京城了。但处处都是大门紧闭,不见灯火。
“……”
此时——
男子边说边回头张望。
晴明一声招呼,大家便从河堤走下河滩。
蜜虫连端了三碗水,那男子喝下之后,才说得出话来。
“原来是说这个。”
“怎么啦?”
“咦——”
重清游到河对岸,悄悄向京城的方向赶去。
“即便这世上的人灭绝了,月亮还是月亮。它照样跟今晚一样,发出皎洁的光。月亮是存在着,但它的美却和人一道消失了……”
嘎吱!
“岂不是挺好吗。”
晴明拉起博雅的手。博雅紧随晴明冲出屋子。吞天跟在他们后面。
那些马真让人不放心,我去看看吧——重清自言自语着,起来了。
猫。
带着谢天谢地的心情,他冲进大门。
喀啦喀啦。
它那令人害怕的模样无法形容。
“被喝问时你不该报出姓名。拿一个假的姓名说出去就好了。”
重清郑重其事地把铜像放在河滩上,双手合十。
博雅和重清紧随其后。吞天背着一个大筐,跟在三人后面。
正当此时——
“对对。”
而且,声音似乎就是从鞍箱里传出来的。
“也就是说,看到月亮而觉得美的心情也好、感觉也好,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月亮和天地,似乎从没有像此刻这样与我深切地联结在一起。”
没有动静了。
“恐怕还会来。”
“十六年前嘛。”
晴明掌心里托着什么东西,自得其乐地打量着。他嘴里自言自语,频频点头。
跑着跑着,马的步伐也慢下来了。
“走一趟吧!”
“等啊。”
“呜哇哇!”
“不出所料嘛。”
男子弓着腰,双手攀扶着木廊。
“不就在月亮上吗?”
催马靠近看看,从马上越过人头探视,见一匹马倒在血泊中,已经死去。马的内脏全都没有了。
屋里似乎正进行着激烈的搏斗。
从东国进京,到达势田桥一带时,天色暗下来了。
这是一个完全荒废的院子,野草疯长。跟晴明的庭院完全不同。
吞天搬开河滩的石头,开始挖掘第三根柱子的上游一侧。
“不是说了稍后才讲嘛。博雅,你也做好出门准备吧。我们要骑马去……”
“我向宽朝大人要了字啦。”
“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上面传来声音。看来,那东西正在窥探桥下的动静。
还有穿旧藏青色小袖的吞天。
话一出口,博雅便摇起头来。
“是、正是。”
晴明用眼神示意,吞天便把背着的大筐卸在地板上。
“我是平重清!”
三人说,他们正担心主人的安危之时,听见了重清的声音,连忙上前问安。
不知那人是谁,幸亏有他,重清才捡回了性命。
重清没有力气跑了。他像爬似的踉踉跄跄往前走。
“哦。”
“别想逃!”
“我没有。”
“晴明啊,真是不可思议。”
晴明挥毫在纸上刷刷写了些字,然后说:
重清拿过铜像,说道。
鞍箱的盖子吱吱响着,打开了。
呼。
“走一趟?去哪里?”
“妈呀!”
“救命啊!”
“办完事之后,你们先入京城等我。”
“哇!”
“下一站?”
“好,好。”
这样的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不久,安静下来了。
鞍箱的盖子开始微微地开开合合。
他把视线从天空收回,转到晴明身上,说:“喂,你不觉得吗?”
出自博雅口中的叹息与赞美之声,抑扬的言辞以及呼吸,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让他感觉愉快。
“蜜虫?”
重清明白后面有东西紧追不舍,追的速度和马跑得一样快。甚至听得见对方的喘息声。
“怎么了,晴明?”
“那、那就是说,美要存在于世上,必须有观赏美的人和被观赏的东西吗?”
“晴明,那是干什么?”博雅问。
前面就是势田桥了。
鞍箱嘎嘎作响,99lib•net盖子被顶开了。
“我在纸上写了各种动物的名字,把那兽毛往上面丢了好多根……”
手持灯火的晴明率先踏上廊子,进入屋里。博雅、重清、吞天跟在他身后。
喀啦喀啦。
在黑暗中使劲地辨认,似乎是一个鞍箱。
男子双手紧抱着晴明的右脚,浑身发抖。
“在哪里?”
“你听我说呀,博雅——”
“对了,我的随从不知会怎样呢?”
在附近寻找旅舍,但没有找到。正考虑要露宿时,一名随从在离大路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栋合适的宅院。
“其可怖处无可比拟。”
马却没有爬起来,也许摔断了腿。
“动心啊。因为人嘛,既会因咒而心动,也会因心动而生咒。”
鸟。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就是这样吧。”
他屏住气息,向另一边的昏暗处投去探寻的目光。笑容从他的唇边消失。
笑声从重清身后传来。
昨晚,重清便藏身于桥下的柱子后面。
他把纸递给蜜虫,吩咐道:
势田桥架在势田川之上,河水自琵琶湖流出。在他们脚下,河流湍急。
他悄悄给马上了鞍,矮着身体跨上马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已经是晚上啦。把你们一块儿吃掉吧。”
甚至能听见类似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说的,并不是这一位。”
晴明若无其事地答道。他手持灯火,进入宅子。
而且,那盖子正在慢慢地打开。
“试着下咒?”
心想“完了”的时候,猛然看见前面隐隐约约出现了灯火。
“这是——”
一直面对月亮的晴明扭过了头。
“重清大人!”
“不,是天地吧。这天地今晚格外美,仿佛渗透了我的胸膛。”
“你这是干什么?”博雅问道。
“原来如此。”晴明点点头。
晴明点点头。
“这股味道,是昨晚那个平重清的……”
“我是说,观赏月亮的人都没有了呀。”
“我知道你逃到这里下马啦,躲藏起来啦。”
“蜜虫,备笔墨——”
“我们在这儿干什么呀,晴明?”博雅问。
可是不知马绊到了什么,马失前蹄,向前摔倒,把重清抛了出去。
晴明打开纸条,读毕,说道:
“那是我的马。”
进入房里,晴明举灯查看。
重清仍旧躺着,转头观察发出声音的地方,看见房间角落的昏暗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放在那里。
“哦,换一个说法:美存在于何处?”
“怎么样,博雅,走一趟?”
那男子拨开夜露濡湿的野草,向廊下奔来。
“是咒,让生命和宇宙联结在一起。”
“喂,博雅,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势田桥建成时,应该有广泽的宽朝大人参与其事吧?”
众人走上木条地板,踏着吱吱作响的木板进入房间。
“光有源博雅,没有月亮,就没有美。而光有月亮,没有源博雅,也没有美。有源博雅,又有月亮,美才产生了。”
晴明说着,面露微笑。
晴明望望博雅。
“这样一来,也跟刚才一样,美也就从这世上消失了。”
说话的是晴明。
“所以嘛,现在就要查一下。”
“藏匿在桥下了吧。”
“是重清大人!”
“那是什么东西呀?”
鞍箱里,传出什么东西在微微转动身体的声音。
地板上血迹斑斑。肉块、兽毛粘在柱子和地板上,到处可见。
“追杀?被什么追杀?”
“这里埋了千手观音。”
“原想抓住你吃掉的……”
“君欲何之?宁不知吾在此耶!”
这时候,桥上有些动静。一个声音传过来:
慢慢的,重清察觉到一种奇怪的动静。
晴明也和博雅一样,坐在月光之中。
“其他动物的名字上都落下了兽毛,唯独猫字上一根也没有。”
“真的在下面哩。”
“去了又怎样?”
地板上躺着一只血肉模糊的老鼠,有小牛般大,已经气绝身亡。
他让灯火亮着,没有熄灭。一来对这房子完全不摸底,二来半夜万一有事,可以随时起来,于是没有吹熄灯火。
心想,马上要被追上啦!可是,那东西没有扑上来。
他们出了京城,在前往势田桥的途中,看到一群人在围观什么。
“那么,我们进去看看吧。”晴明说。
“是十六年前,架设这条桥的时候埋下的。”
晴明抬头望天。蓝http://www.99lib.net天无垠。
就在博雅说话之时,吞天发出低沉的叫声。
“你跟他说,我晴明正午过后在势田桥专候他的答复。”
晴明望向房间的一角,说道。那里放着一个大大的旧鞍箱,盖了盖子。
明月悬在透明的夜空,月光洒进博雅坐着的廊下。
“再等一等,再暗一点,就出来吃掉你。”
“马匹无恙乎?”
“这家伙在说什么呀,晴明?”博雅不解地说,“他没有出现的时候,你就说他要来。你该明白吧?”
“我说的是它。”晴明说。
晴明身体略微前倾。
重清一声惊呼,飞奔逃走。
晴明转向博雅,问道:
打雷般的吼声在头顶上响起。看来那东西扑在上桥的人身上了。
晴明俯视着大鼠说。
可是,忽然起身就跑的话,那东西也许会立刻从鞍箱中冲出,一把把自己抓住。
嘎吱。嘎吱。
身后传来马的哀鸣和兽齿撕扯肉的声音。
“因为你报了名字,你和那妖物之间,便结成了咒。”
重清一纵身跳到桥下,隐身在一根柱子背后。
人的说话声也从围墙内传了出来。
接下来——
平重清那么一说,人群中有人喊叫:
重清又一次从马上摔到前面去。他爬起来,拔腿就跑。
猫叫声、不明正身的野兽的呻吟和嚎叫声,从里面传出来。
点了一盏灯。
“因为桥总被冲走,当时有这样一个说法:要弄一条人柱子才行。宽朝大人制止了这个做法,用一个铜制的千手观音菩萨像作为代替,埋在这里。”
“你说什么?!”
犬。
“多美啊……”
追赶者的气息越来越近。仿佛是在往重清的脖颈上哈气。
重清头也不回地逃。
“所谓‘活到四十年,老鼠也会说人话’吧。这只长生不死的老鼠,就住在这个宅子里作恶多端。”
一
“这月亮和天地,似乎从没有像此刻这样与我深切地联系在一起。”
树枝哗哗作响。
“没关系。”
博雅和重清发出惊呼。
“是在这里吗?是在这宅院里吗?”
三
“我今后该怎么办才好呢?”
“晴、晴明……”
晴明、博雅、重清——
“没错。”
“那就好。”
那东西很快就追近了。重清挥动鞭子,拼命催马奔跑。可是,马伤了脚,速度大不如前。
一看,是一个旧木钵,放了一张折叠的纸。
重清忽然恍然大悟般想到一件事,问晴明:
“它说了还会来,真的还会来吗?”
“别急呀,博雅,就来说月亮吧。可是,单纯的月亮也不过只是月亮吧。”
此时,桥下另一个地方传来了声音:
“这个嘛……”
吞天原是广泽的宽朝僧正所在的遍照寺水池中的龟。现在有缘成了晴明的式神。
置身自天而降的朦胧月光中,博雅一直如醉如痴地自言自语。对月亮的赞美,从他的双唇滔滔不绝地涌出。
“……”
听见类似爪子抓挠东西的声音。
一看,是重清的马,内脏被吃掉了,死在这里。重清却不见踪影。莫非被鬼吃掉了?
嘎叽。
“啊啊——”
“又得说咒了吗?”
三名男子走上前来。
“应该是这边。”
重清的身体狠狠地摔在地面上,但他立刻爬起来。
“重清大人,您平安无事啊!”
博雅看着晴明。
“今天晚上就住在我这儿吧。这也是一种缘分。如果我能对付得了它,明天就试试看。”
重清大惊失色,但仅仅一瞬间,他便醒悟似的用沙哑的声音说:
“我情不自禁地抱着柱子念诵观音经,没想到因此得到菩萨保护……”
“咦,进不去哩。是进不去。有什么东西妨碍着我呢。”
五
“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妖物说。
“救命啊!”
他深深地叹一口气。
“举例说吧,博雅,假定世上所有的人、所有的生命,包括你我都灭绝了,会怎么样?”
“来啦!”晴明说道。
“可是,我该躲到什么地方,才……”
他明白鞍箱的盖子已经打开,有东西从里面出来了。
此时,传来一声呼喊:
重清拼命向大门口跑去,大门竟然九-九-藏-书-网是敞开的!
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晴明一行在势田桥下马,立于桥上。马匹系在河堤的柳树上。
等晴明取出那张纸,旧木钵又飞升到空中,向着西面飞走了。
这三人正是重清的随从。
马。
再不逃就要出大事——重清这样想。
重清知道,一旦被找着将大难临头,只得压低声音,口中拼死念着唯一记得的《观音经》。
“不过嘛,晴明——”说话的是博雅,“你一开始就让吞天预备了猫,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它的正身是老鼠?”
“大致上吧。”
“什么‘原来是说这个’嘛!难道对今晚的月色,你就丝毫不动心吗?”
“我出去看看。”
白色的狩衣宽松地裹着晴明的身体,他像听音乐似的,听着博雅的声音。
主人重清在房内铺了皮褥子,一个人睡。
嘎吱!
是围墙内的灯火,从庭院内的松树、枫树的枝叶间隙,隐隐约约地透出来。
晴明回过头来,问重清:
你能逃避到哪里呢?不知道我在这里吗——一个令人恐惧的声音传过来。
重清毕竟心有余悸,难掩怯色。
重清心想,这下完了!
博雅点点头,坦白得像一条小狗。
七只伤痕累累的猫正在吃老鼠的肉。
晴明背靠一根柱子,任由博雅自言自语。
他们过了势田桥,来到这里,看见了这群围观的人。
“……什么会怎么样?”
博雅仰望月亮,口中嘟哝道:
不一会儿,他看到了一匹马。就是自己刚才一头栽倒、眼看不能动弹的那匹。
“对,是早在十六七年前的事了。”
晴明的红唇带着一丝笑意。
蜜虫点点头,静静地出门而去。
那东西察觉到马匹跑动的声音。
此时——
看来,代替重清从桥下出去的人被整个儿吞噬了。
是野兽啃咬肉的声音。
“现在您不必有任何担心啦。”
奇怪。莫非我们住进了鬼的栖身之所?
重清紧紧抱住晴明不放。
“没事的。我们暂且在这里观察动静。”
夜色中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在月光下看去,是很大很黑的一团——
正犹豫着是否逃走,感觉鞍箱的盖子打开了一条缝,有东西从里面窥探着这边的动静。
“你要做什么?”
晴明望向博雅。
“噢,怎么处理呢?唉,留着明天想吧。”
“怎么回事?”博雅欠身问道。
重清跑起来,但速度和步行几乎没有区别。
“正是这样,博雅。”
“真的呀。”
“晴明,你还是把话弄复杂了。”
博雅也随着站起来。
“是叫平重清吧?反正我知道你的名字。今晚吃不成你还有明晚,明晚不成还有后晚,我就等着,一直到吃掉你为止……”
感觉有人从前面的河堤上去了。
博雅追问之时,蜜虫将视线移向庭院深处。大门处似乎有人的动静。
“请等一下,我这就出来。”
晴明一边饶有兴趣地微笑着,一边吩咐蜜虫:
随从们把马系在栏杆上,在廊下的木条地板上躺下。
晴明在草丛中停下脚步,回望屋子的方向。
“所谓咒,不妨说就是人本身。生命本身就是咒。”
“即便你藏匿起来,也终会被找到吧,因为它就是那样的东西。”
“不知道?”
“千手观音?”
“在哪里?!躲在哪里?!”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重清起身走到外面,月光下,看见自己的马系在那里。
“好大味道哩……”
“噢噢。”
鼠。
晴明说着,琵琶湖吹来的风抚弄着他的脸庞。
呼哧!
“重清大人昨晚住的宅子呀。”晴明说。
“噢。庭院那边,吞天应该已经备好马了。”晴明说。
七
不过,那穷追不舍的东西看来也累了,没有马上就扑上来。只是相互间的距离越来越短了。
“吞天,你在第三根柱子下,往下挖地三尺看看!”晴明吩咐道。
是吸食血肉的声音。
喀啦喀啦。
“哎呀,在那边哪,重清那家伙!”
“我嘛,还得给自己善后。详情以后再说。”
原本是收纳马鞍的箱子,为什么会放在这里呢?
呼哧!
“那月亮呀——”
“骑马?”
博雅望过去,见晴明左掌上托着好几根黑色兽毛。
“总而言之,大家都平安,比什么都好。”
黑暗中,传九九藏书来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
“今天晚上是的……”
“吞天,你小心地把铜像重新埋好。”
“好,我们回去吧,博雅。到家时,应该已经明月高悬了。我们可以接着昨晚的酒,继续喝啦……”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后,才醒悟随从不会问自己的名字,肯定是鞍箱里的东西在发话。
那东西说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话。
“那妖魔鬼怪的正身,原来就是这只大鼠呀。”重清说。
“好吧,不讨论这个。你听我说,博雅……”
重清带了三名随从。原打算当天进入京城,但早上坏了肚子,出发的时间晚了。
不知道随从们怎么样了,此刻只顾得上自己拼命逃出生天。
他头戴的帽子掉了,结好的头发也乱了,这一切都显而易见。
源博雅心荡神驰地说。他手持玉杯,仰望天空。
“人因咒而与这个世界发生关系。美呢,不妨说也就是人与这个宇宙发生关系的咒。”
“什、什……”
“在此之前——吞天,你完成这件事之后,再替我办一件事吧。”晴明对正在埋铜像的吞天说道,“我给你些钱,你在附近弄五六只猫来吧。”
“哦。”
那东西缓缓地自天而降,悬浮在晴明胸部的高度。
夜晚的虚空,仿佛响彻月亮的声音。
“连灵魂也要飞升上天,翱翔在月光之中——这就是我此刻的心情啊。”博雅说道。
他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马立即跑起来。
蜜虫将笔墨纸砚准备就绪。
“晴明大人?!”
带着搜购来的猫站在那所宅院前时,已近黄昏。
于是,晴明一行继续向东进发。
是牙齿咬碎骨头的声音。
“我不是说了嘛,是宽朝大人的字。”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呵呵。”
“……”
“是什么?”
二
叙述中间,重清好不容易缓过气来。
“不是这样,博雅——”
“好。”
那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似乎在院墙上来回移动,弄得伸出墙外的枝叶晃动不已。
“啊,没错,就是它在追赶我。”
“不是一个人哩。”
“没有月亮、没有鲜花、没有星星——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其他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噢、噢噢。”
睡不着,眼睁睁躺着,房间的昏黑仿佛透过眼珠进入身体,连身体最隐蔽的部分也充满了黑暗。
“抓住你啦。”
“……”
“天上好像在奏响我所知道的一切乐音……”博雅仰望天空,再次叹道,“多美啊……”
“应该是这样吧。”
一个行旅打扮的男子,从一旁的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跑到院子里。
“能一起来吗?”
“噢、噢。”
对不起了,但我必须借此机会逃生。
不知是何原因,房子无人居住,但有片屋檐遮顶,免除雨露侵肌,总是好事。
“真的不会有事吗?”
嘎叽。
天色已微暗。如果进入房子里面,就跟置身于黑夜一样了吧。
“碰巧这里是安倍晴明大人的府邸啊……”平重清说道。
“你、你说的是什么呀?”
“平重清大人住过的宅院呀。”
抬头仰望之时,天空越发澄澈透亮起来,明月更添清辉。
重清命随从替马尸善后,又吩咐:
“怎么会——”
“很恐怖的东西。我被它追着,跑到了这里。”
话音刚落,马的速度骤然慢了下来,是臀部被抓住或被咬住了吧。
“我试着在上面下了咒。”
“我让她到昨晚妖物来回窜过的围墙上找找看,果然不出所料,找到了这些挂在枫树枝上的毛发。”
咕吱。
抓挠的声音。
晴明又挥笔在新的纸上写下许多动物的名字。
“噢噢。”
“伙计们,快逃啊!”重清大叫。
“你不知道?”
“走!”
“等什么?”
“我的名字叫平重清,住在东国。这次因事进京,不想途中竟遇到了那东西……”
“是什么东西的毛?”
他们赶上之前出来的重清。
“有。”
六
“那重清大人呢?”
四
有东西在院墙外恨恨地嘟囔。
酒杯一空,坐在两人旁边的蜜虫便无声地端起酒壶斟满。
观音菩萨,救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