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惘然时分梦已断
抬起左手，那可怕的紫色已消失，毒已清，自己已再世为人，那他呢？
风夕也淡淡一笑，“烈风将军的英勇天下皆知，不比某只狐狸假仁假义浪得虚名！”
蓦然，鼻端似闻到什么，低头一看，草地上似乎经过了清扫，但依然留下了几抹浅浅的血痕，想来都是那些抢令者争斗间留下的。忽然眼光被几块石头吸引，这样的石头大而平整，不似此处天然的，怎么会出现在此？走近细看，上还有刀划的痕迹，很明显，这是从它处移来的。
“哼！”
“吃药时别说那么多废话。”淡淡的语调依然不变，但不难辨认其中那一丝诡计得逞的得意。
丰息一动也不动，优雅的站立着，任白绫在颈上收紧，收紧……
风夕与丰息两人听着这话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然后风夕轻轻的、慢慢的问道:“小朴儿，你确定那是你爹爹讲的？”
这话脱口而出，说完两人都一惊。
“是吗？”丰息脸上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目光却停驻于她脸上，似研判什么。
“没有。”丰息回答得很干脆，然后又舀一勺药至她唇边，“你若吐完这一碗，我就让钟离再送一碗来，那一碗可比这碗更苦哦。”
说话间眼光不离风夕，似想从上面窥视什么，只是风夕却是眼望帐顶，面无表情。
“东南西北四个山口，你虽已清理过，但那些石块、那些血迹足够让我看明白，那里曾布下修罗阵！你竟然布下人鬼俱灭的修罗阵！那一夜，这宣山之上上千余人想来没有一人走下山去，全部命丧于此阵中！”风夕攥紧白绫的手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悲伤，“为一枚玄尊令你竟如此狠绝吗？你也和那些人一样不择手段要得到玄尊令吗？也以为得令即能号令天下吗？”
“嗨，黑狐狸，咱们商量一件事。”风夕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丰息。
“唉，说来心疼！”丰息长叹道，满脸不舍，“浪费了我一朵千年玉雪莲！这可是比佛心丹还要珍贵千倍，用来救你这种不知感恩的人实在不划算！”
“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狠绝？”风夕的声音从齿缝间逼出，若刀锋般锐利。
“哈哈哈……”片刻后她暴出一阵狂笑，笑得腰都弯了，一只手直抱着肚子揉，一只手指着丰息，“黑狐狸，想不到啊……想不到啊，你竟然也有今日！竟被一个小孩子……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
“哈哈……”丰息忽放声大笑，脸上带着一丝讽刺，“女人，满手血腥的人不配扔有天下？那你看看，哪一代开国帝王不是血流成河、尸陈如山得来这个天下的。”
“你喜欢上他了吗？”
而丰息在闻言的一剎那露出惊愕的表情，但瞬间即恢复他优雅贵公子的模样，脸上露出那招牌式的雍雅笑容，“女人，就这样决定了，这小鬼就交你照顾了。只是想不到韩老头竟生了个聪明的儿子。”末了一句却说得极低，似心有不甘。
“茶！”风夕张着嘴，使劲哈气，极想散去口中那股味道。
街坊中不时传递着一些议论声，忽然一道白影闪入火海中，那些救火的人根本未来得及看个清楚，随即便又见一道黑影也飞闪而入。众人揉揉眼，想再看看，却已没有了，不由惊疑自己刚才是否眼花看错了，否则这么大的火谁还会往里冲，这不是送死嘛。
“女人，听说你什么也没吃。”丰息轻松的声音打破室内的沉静。
“我不喝了，我怕这药比萎蔓草更毒！”风夕已是一脸戒备。
“我自己有手，不用你假好心。”
“女人，我这是关心你哦，要知，能得我亲手喂药的人可真不多呢。”丰息却是摇头叹息，手中的汤匙依然停在风夕的嘴边。
“对，我配的！”丰息似看清她眼中神色，脸上的笑容越发欢畅。
风夕转身，手中紧紧攥着白绫，一双眼睛冷若千年寒冰，闪着刺人肌骨的寒光。
“爹爹，你放心吧，朴儿以后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呜呜……”强忍着的泪水又掉下来了，慈爱的父亲以后再也不能张开他的双臂保护他了，这个世上，韩家仅余他一人了！
她飞身而起，落在一株高树上，居高环视，果然，相隔不远处也散落着这样的石头，但都已移动过，且有的明显的扔在隐蔽处，似想藏起来。她审视着这些石头散落的方向，猛然，一个念头跃进脑中，让她脚一软，几乎摔下树来，稳住心神，仔细数数那些石头，一、二、三、四、五……不多不少，一百三十六块。果然……竟然是这样的！
红日东升，山鸟啼鸣，晨风拂露，朝花吐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传信给你，让你早一步赶到，玄尊令便是你的了不是吗？真是不好意思啊，害你错失此等良机！”风夕直视他，目中含着一抹讽笑。
“玄尊令最后落入你手中9９lｉb.ｎｅt？你为着不想让人知道，所以杀尽宣山所有人？”风夕看着他，眼前的人忽然变得如此陌生，这真是相识几年、任她嬉笑怒骂的那个丰息吗？他不曾如此狠绝过啊！
一滴泪落在石碑上，手指飞快的拭去它，蹲下身来，轻抚墓碑，燕瀛洲，你最后……最后死于谁手？若是断魂门，我必为你报仇！若是他……若是他……
燕瀛洲，那个背转身毅然踏出山洞的身影便永远留在她心中！
“朴儿，你愿意跟着这只黑狐狸吗？要知道，跟着他可是每天山珍海味，一路之上还有那些风情各异的美女投怀送抱，更不用说由那些纤纤玉手做出来的那些穿不完的锦衣，吃不完的可口点心了！想想我就流口水。”风夕引诱着他。
“没有。”片刻后依然是淡淡的答复。
“药方我早抄到了。”第一次，丰息脸上敛起了那雍容的笑容，代之而起的是如霜的冷漠。
“咝……”风夕一痛回过神来，看一眼丰息，然后转头看向窗外，“怎么可能，那是皇国的习俗，与我何干。”
“你若肯发信给我，或许我能救下燕瀛洲。”丰息站起身来，踱至床边俯首察看她的气色。
“你这个坏女人！都怪你！为什么咒我爹爹？呜呜呜……爹爹再也不能办寿宴了！坏女人！死女人！恨死你了！你还我爹爹！”韩朴死命的挣扎着，挣不过便一张口往风夕手上咬去。
“哈哈……”丰息大笑，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只是大笑的他依然是风度优雅怡人，“女人，我以为你很想知道他的英烈呢。”
“那是老天不长眼。”风夕闭眼不再理他。
“韩家怎么会起这么大的火啊？”
“韩老头，你死了没？没死就应一声！”
风夕一听手才一动，却又听得丰息淡淡的道:“忘了告诉你了，你的白绫在我房中。”
“有人吗？还有人吗？”
“谁规定女人是照顾孩子的！”风夕嚷起来了。
说完也下山而去，暗沉的暮色中，便只余一座孤伶伶的新坟，偶尔响起几声鸦雀的啼鸣，宣山幽冷的山风拂过，墓碑上那几滴湿痕很快便风干了。
猛然转身回头看向他，那样的眼光，冷如冰，利如剑！
果然，听得身后两人的闲言闲语，韩朴回头瞪他们一眼，只是双眼中蓄满泪水，一张脸上又是泪又是鼻涕的，实在不具什么威胁性。
说完她即抱起韩朴飞身而去，留下丰息瞪着地上的韩玄龄的尸首，片刻后长叹一声，弯身抱起韩玄龄，“我黑丰息竟沦落到抱死人的地步，女人，我再一次肯定，今生认识你是我一生不幸的开始！”
“果然。”风夕冷笑着，忽然侧耳一听，然后迅速飞身掠去，丰息紧跟在她身后。
说完即转身下山，走不到二丈，听到“叮”的轻轻一响，似兵器回鞘的声音，她足下一顿，然后苦涩一笑，头也不回的飘然而去。
打开锦袋，从里面掏出了两张已有些发黄的丝帛，上面写满了字，仔细一看，风夕脸上堆满了惊讶，“竟是紫府散、佛心丹的药方？！”
语气间轻描淡写，似毫不将上千余人的性命当一回事。
忽然西边燃起绯红的火光，两人一见不由一凛，皆施展轻功飞身而去，赶至时，只见整座韩宅都在一片火海中。
“非卿不娶，生死不悔？”风夕抚着唇畔，黑暗中那灼热的气息，那低沉而坚定的话语……下辈子我会回来找你的！记住我！是这样的吗？许下下辈子的誓言？可是人有来生吗？
“夕姑娘，我家公子为了找你可是把整个宣山都翻遍了的。”钟离见风夕毫不领情的模样，觉得应该为自家公子说说好话，“而且用玉雪莲给你解毒时，你却是药一入口就吐出来，多亏了公子亲……”
“传信给你？哈……”风夕闻言睁眼看他，冷笑一声，谁知嘴角弧度张得太大，唇上又是一片刺痛，她不由自主的抚住唇，上面一个小小的伤口。
“女人！”丰息声音一沉，忽又轻松一笑，“至少他不会死！对于他那样的人，你知道我不会下手！”
“啧啧，你不知道呀，你那个英雄一共身中三十二刀，至命之伤是胸口三刀！不过他也真行呢，哼都没哼一声，临死还拉了七个断魂门人陪葬！连我都挺佩服他的英勇无畏了，只不过是武功还差了那么一点点！”说完还两指比划出一节短短的距离。
“你不杀他，但若失玄尊令，他一样会丧命！他那样的人自是令在人在，令失人亡！”看着帐顶的那几朵墨兰，恍惚间化为那黑色的背影，那样决然无悔的走向洞外！
“令上有毒，不小心碰到。”倦倦的答道。
丰息一听不由也是满脸讶异，凑近一看，确是自己暗访韩家密室时偷偷抄下的那两张药方，“女人，想不到韩玄龄嘴上虽恨你入骨，暗里倒www.99lib.net是对你另眼相看嘛，临死前还送你一份大礼！”
那小小的身影听得有人唤他，回头一看，便向她扑来，“你这个坏女人又要来抢我家的药是吧？你抢啊！你抢啊！我爹爹都死了！你再抢啊！呜呜……看你还抢什么！”
“全死了，竟没一个活人！”身后传来丰息淡淡的声音，似含着一丝叹息。
“不如让他自己选如何？”丰息看着还蹲坐在地上揉着小屁股的韩朴道。
“我下去了，公子。”钟离登时噤声，躬身退下。
风夕一听，心凉一半截，抬首看着丰息，目射怨光，但随即收敛，以难得的温柔语调道:“黑狐狸，你有没有丸药？这种水药我一喝必吐！”
南峰山腰之上，新堆起一座土坟，墓碑上三个简单的大字——燕瀛洲。
“难怪我问起你玄尊令时你竟答'没有‘，让这么多人为之丧命的竟是一枚假令？真是可笑啊！”风夕冷冷的嘲笑，转头看向墓碑，“而他竟然拼死也要护着那枚假令？”
良久后，伸出手指，轻点墓碑上的字，心中一片凄然。
风夕抬首看看暮色中的宣山，依然静寂如画，并未因有一条英魂永远安息于此而有丝毫的变化。
燕瀛洲……忽然间，口中酸甜的梅干变得如药一般苦涩，难以下咽。心头有什么直往底下沉去……沉去……一直沉至最隐密的一角，深深的藏起来，此生都不会再浮起。
“假的？”风夕手中白绫缓缓。
“爹爹……爹爹……你起来啊，起来啊！呜呜呜……爹爹，你起来啊，朴儿带你出去！”那小小的身影死死的抱着地上一具尸首哭喊着。
“女人，来，吃药了。”丰息走近，在软榻坐下，用汤匙舀起一勺药递到风夕嘴边。
两人一前一后下山，相隔约五丈远，彼此不发一言，此时天色已全黑，但两人却并未施展轻功，而是不紧不慢的一步一步走下山去。有时，皆会抬首透过浓密的树枝，仰望一下清冷的星月，仿佛想在那上面寻找什么，怅然若失后，摇摇头，依旧走路。
“哼！”丰息的笑带着一丝冷，“别把那些人说得那么崇高。女人，在这个天地间，任何一位成为王者的人，他绝不是你心中认为的那种英雄！”
“什么？”风夕尖叫起来，就差没伸手来抓韩朴了，“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要知道跟着我可没好的吃没好的穿，说不定每天还得露宿野外，跟着他……”
睁开眼，入眼的是白如雪的纱帐，染就几朵墨兰，素洁雅凈。
“黑狐狸，反正不用你自己照顾啦，你到哪不是跟着一堆仆人的，叫钟离钟园随便一个照顾就行啦。”风夕努力说服他。
“好。”风夕点头，抱起韩朴，眼一转，瞧见地上的韩玄龄，忽叹一口气，“黑狐狸，你带他出去吧。”
丰息不以为意的笑笑，然后站起身来，打算离去，忽又停住。
那么是那群黑衣人夺去了！那些人是断魂门的人！
那种淡而无味的清水白米谁爱吃？！
喜欢？谈不上吧。不喜欢？也非全无感觉。
宣山南峰脚下，走来一个白衣人，黄昏中，那个身影显得有些单薄、瘦弱。
“不管令是真是假，那么多人命丧于你手却是真。”风夕看着丰息，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你虽享有侠名，但我素知你从不做无利于己之事，实际而自私，只是我却没想到你竟会如此冷血！那些白国士兵，不过是奉命行事，那些江湖人有许多是受人惑弄，他们原不至死，可你……”
“黑狐狸，你真的翻遍整个宣山？”解了口中苦味，风夕睨一眼丰息，实在不能相信这个跟她一样懒的人会去搜宣山。
远远的还能听到一些人赶来的脚步声，以及一些惊叫声，小孩子受惊的哭喊声……
“咳咳……你……咳咳……放我下来！”韩朴抓着领口使劲的咳着，两条腿在空中使劲的蹬着。
穿过一片火海，前面是韩家的后花园，隐隐传来低低的哭泣声，两人循声飞去，便见假山旁跪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移目望去，窗边的软榻上斜倚着丰息，正品香茗，俊面含笑，神清气爽。
“病人当然应该口味清淡。”丰息理所当然的道。
“是不是为了药方？”风夕的声音肃杀如寒霜。
钟离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打断两人。
“令在人在？呵，在你心中他倒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了。”丰息在床边坐下，看着她脸上的神色，脸上浮起那雍容俊雅的笑容，只是说出口的话却是冷森森、血淋淋的，“不过你这位英雄也不怎么样，连十个断魂门的人都对付不了，反落个命归黄泉。”
“哎哟！”风夕一声惨呼，“黑狐狸，你乖人之危！你别哪天撞在我手中，到时……唔……唔……咳咳……咳……黑狐狸，你……”
“至少他们不会愚蠢的相信一枚小小令牌ｗｗw.９９lib.net能让他们得到天下，他们杀人在战场上，为土地为城池而战，而非为一枚令牌而杀上千无辜之人！”风夕冷冷道。
“不要叫我小朴儿！恶心死了！”韩朴怒目而视。
一边哭着一边撕打着风夕，满脸的血与泪。
“呵，我用不着誓言。”丰息一笑，看着她，从她眼中却发现了以前未曾见过的深沉，仿佛在她心中有着什么深深的沉入，别人永远也无法触摸！
蓦地，一道白影飞出，瞬间缠在他颈上。
“喝药后不能喝茶，这点常识你都不懂？”丰息将手中药碗放置桌上，然后从桌上一个盘子里挑出一盒东西，“这是梅干，你解解苦吧。”
“没胃口。”风夕依然看着窗外，懒懒的答道。
“钟离，什么时候你话这么多了，舌头要不要我帮忙修剪一下。”丰息凤目斜斜扫一眼钟离。
“咝！”风夕一声痛呼，正待挣开，丰息却手一挥，点住韩朴穴道，韩朴便昏倒于风夕怀中。
丰息看着燕瀛洲的墓碑，脸上忽也浮起一丝苦笑，“想来你看到这样的情形，地下也是满怀欣慰吧？她为你竟然要杀我了！相识十年，竟抵不过你这个认识几天的人！”
“好，我相信他会选跟着你的。”风夕自信满满的答应。
“传闻风霜雪雨四将皆对皇国世子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看来所言不假。”丰息也看向坟墓，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为将真令安然护送回皇国，燕瀛洲携假令引天下人追杀，至死也未吐露出真象，这一份忠心实是难得。”
他话才一出口，风夕手便止住了，狠狠的看一眼他，然后闭紧双目，张口吞下药，紧闭唇，咽下去，而一双手紧抓衣服，一张脸皱成苦瓜。
“真是天下奇闻！素来好吃的你竟会没胃口吃东西？我是不是听错了？”丰息闻言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红日正中时，丰息再次走进房中，却见风夕已起床，正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目光看着窗外，神色间是少有的静然。
“女人，你要在此结庐守墓吗？”朦胧的暮色中，丰息的优雅的声音淡淡传来。
“韩朴！”风夕抓住他，“发生了什么事？”
“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丰息却只是淡淡的道，似不想解释。
“哼，若我死了，这世上唯一知你真面目的人都没了，你确实会要无聊多了。”风夕冷哼一声，然后又问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药能解萎蔓草之毒？”
“若这世上少了你白风夕，那我岂不会太过寂寞无聊了。”丰息抬首看向风夕。
“醒了。”淡淡的问候声响起。
韩朴看看丰息，再转头看看风夕，然后脸对着丰息，定定的看着他，风夕一见不由心喜，可谁知韩朴说出来的却是这样:“我不要跟着你，我要跟着她。”
闭上眼，心头掠过一丝痛楚。他终是以他的命换了她的命！
“女人。”丰息好似知道她的心思一般，脸上的笑带着一分诡异，“玉雪莲当时就给你服用了，现在的药可不是雪莲，而是我这位神医配出来的清毒补体的良药！”
“女人，你和谁定下盟誓了吗？”丰息拈起一块梅干，似要喂给风夕，到唇边时却忽又往那伤口上压去。
“要！怎么不要！”风夕赶忙将丝帛收进锦袋，然后手一塞，纳入怀中，“小朴儿，谢谢你啦！”
可命运偏偏安排他们共患难、同生死！
“燕瀛洲呢？”才一开口，便觉得唇一片刺痛。
飞下树来，依然往山上走去，一颗心却沉至谷底。
风夕皱着眉头移开头，这药肯定是极苦极苦的，光是闻着这气味就让她作呕。
“女人，韩老头才刚称赞了你，你就欺负他的儿子，他若知道，定要从棺材里跳出来了。”丰息摇头叹息。
“先带他离开这里吧，否则我们也要葬身火海了。”丰息道。
风夕放声叫喊，却无人回答，只有怒卷的浓烟、狂啸的烈火！
风夕闻言回头看他，脸色平静，目光沉静，“黑狐狸，你哪听来这些闲言，难不成你想找一个人试试皇国之盟？凭你这副模样，倒是会有些蠢女人被你骗的。”
“哼！”韩朴冷哼一声，“你不要是不是？那还给我！”
说完便走到风夕身边，抬头看着她，一脸的施恩模样，“你以后就照顾我吧。”
“给我吧。”丰息接过药低首闻闻，脸上又掠过一丝笑意，“我本来还想，中了萎蔓草之毒的人可能救不活了，这样呢，世上就真的只存我一个丰息了。”
“真是奇怪啊，不会全烧死在里面吧？”
他们若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那么皇国的烈风将军与江湖中的白风夕是不会有多大的交集，迎面而来，或许擦肩而过，或许点头一笑，仅此而已。又或在第一次救他之后即分道扬镳，那么天长日久，他们会慢慢淡忘彼此，或许某个偶然回首间，她会想起那个昂９9lｉb.net扬七尺却容易脸红的“烈风将军”。
这话若仿佛击中的风夕，她似乎十分清楚丰息话中的意思，神色已是一片黯然。忽然本已松缓的白绫又是一紧，“他是不是你杀的？”
“爹爹，你安息吧，朴儿会为你报仇的！”坟前跪着一身白色孝服的韩朴，身后立着风夕与丰息。
“怎么不关你的事！你也偷抄了人家的药方，怎么说也受了人家的好处，所以对人家的三尺孤儿，你当然也得照顾照顾！”风夕才不管他给不给面子。
门槛上、石地上、台阶上全是嫣红的血，小心的走过，脚落下处依然是血地。
夕阳收起对大地最后的一缕回望，投进西天深广无垠的怀抱，黑色的天幕慢慢降下，掩盖天地，遮起世间的青山绿水，红花碧草。
“果然，我做任何事，可瞒过天下所有人，却独独无法瞒过你白风夕。”丰息叹道，“不错，修罗阵是我布的，那一夜宣山上所有人，除你之外，全部魂归此山！”
“不，女人，你错了，他还不能算是男人，还是个孩子嘛，哭也是理所当然的。”
“真是想不到啊！韩老头不是恨不得将我分筋错骨、碎尸万段吗？怎么反倒把这看得比他性命还要宝贵的药方给了我？”风夕喃喃道，实在是太过震惊了。
风夕与丰息有丝怜悯的看着韩朴，只是心中却无法再有深切的悲伤，江湖十年闯荡，早已看惯了生离死别，仅余的是对死者最后一丝祝愿，愿地下安息。
“啊？”风夕想不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一时间有些发怔。
“玄尊令呢？”
“韩朴，你过来。”丰息招手将韩朴唤到两人跟前，弯下腰，和蔼的问道:“韩朴，你以后是愿意跟我一起生活还是愿意跟着那个女人？”
风夕迫不及待的从他手中接过，马上往口里丢下一块，“好酸！”不由自主伸手拍拍两边脸颊。
风夕立在坟前，若石化一般，一动也不动。
屋外的钟离、钟园相对摇头，真不明白，为什么公子对每个人都那么温和有礼，独独对夕姑娘却是如此，难道真因为夕姑娘名号排在他前头？
“女人，听过一句话没:好人不长命，祸害延千年。你的燕大英雄偏偏短命，你口中假仁假义之人却好好活着，说不定活得比你还长。”丰息毫不在意，依然笑容满脸。
这么一个人，就这样永远沉睡于此了。可是三天前，那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还曾紧紧抱住她，以身体保护着她。
话才一说完，颈上白绫又紧了几分。
“警告你！朴儿，‘女人’这个称呼可不是你能叫的，以后记得叫我姐姐或夕姐姐！听到了没？”风夕将韩朴提起来与己平视，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对。”丰息回答得十分干脆，“那一夜所有事几乎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但玄尊令是假的却出乎我的意料。”
“你入住韩家不就是为着紫府散、佛心丹的药方吗？韩老头将你当菩萨供着，可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风夕脸色一缓，但语气依然冷厉。
“三天？”风夕闻言瞪大眼睛，天啦！喝三天！便是喝上一口也会要她半条命！
“不商量。”丰息断然拒绝，不给分毫面子，“不关我的事。”
“叫姐姐！”风夕却毫不理会，依然抓住他，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射着丝丝寒光。
“韩朴？”风夕一见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由脱口唤道。
“玉雪莲？”风夕一听眼睛一亮，“听说雪莲入药既清且香？”
“想来燕瀛洲也没告诉你，他手中的玄尊令是假的。他们得到玄尊令后，明里由烈风将军护送回国，引天下所有人追来，暗中却将真的另派人送走。”丰息暗暗吸一口气道。
待至山脚时，夜色已浓，万簌俱寂。再走回阮城，已是街灯稀疏，各家各户沉入梦乡之时。
“你慢慢吐没关系，我早叫钟离多煎了一锅。”丰息却淡淡的道。
“谁知道啊，不知为何，这么久了，竟没见韩家有一人逃出来！”
“你配的？”风夕的眼睛眯起来了，看着那碗药，仿佛看着某种最为可怕的东西。
风夕闻言垂首，然后手一挥，白绫回袖，“若非太了解你了，否则刚才我便杀了你！”
一个嘲笑自己，问这个干么？这干自己何事？
风夕的目光终于从纱帐上移到他面上，语气冷静平淡，“黑狐狸，你是在自卑你没他的英勇吗？”
风夕却不为所动，极力转着头，只想躲开，这药味真的很难闻啊，她已快要吐了。
“你竟只给我吃白粥！”听得此话，风夕回头一瞪他。
“姐姐……夕姐姐……姐姐……”迫于武力之下，韩朴低下高贵的头颅。
不论时间如何消逝，他——都是她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人了！
“你是女人，照顾孩子是女人做的事情。”丰息却毫不为所动。
宅前聚着一些被火惊起的街坊，正在泼水http://www.99lib.net救火，一边还有人在大声呼喊:“救火啦！韩家起火啦！”
抹一把脸，韩朴再重重叩一个头，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风夕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锦袋递给她，“这个是爹爹把我藏起前交待我要给你的。”
“这样啊，那叫你朴儿？朴弟？朴弟弟？还是……”风夕眼珠转呀转的，口中一个劲的念著称呼。
“不是我。”丰息脱口而道。说完后忽生一丝恼怒，为何解释？解释什么？哼！
风夕冷冷一哼，然后屏住呼吸，口一张，含住汤匙，吞下药，眉头随即皱起，然后口一张，“哇！”的一声，刚吞下去的药又吐出来了，幸好丰息动作快，闪避及时，否则必全吐在他身上了。
“爹爹说，黑丰息虽似大仁大义，但性狡若狐，飘忽难逐，药方若给了他，不知是害是利;而白风夕虽放荡不羁，狂妄不驯，但所作所为皆不背侠义，且武艺高强，给了她既不用担心被败类之徒夺去，凭她之性也可造福天下。”韩朴一板一眼的复述着韩玄龄的话。
“唉，可怜啊！”
“难不成闻名天下的白风夕竟怕苦不成？”丰息整以好暇的看着她，“你身上的毒可还没清完，这药还得喝上三天。”
“你说他要哭到什么时候？”丰息的声音淡而无波的响起。
飞进宅中，大门是从里拴着的，一路走过，地上倒着不少人，看其衣着便知全是韩家家人及仆人，不论老少男女，一个个都是胸前一刀毙命，有些血已流尽，有些胸前还流着温热的鲜血，有的圆瞪双目，似死不瞑目，有的手握大刀，似要起来与敌拼命……
“女人，你什么时候返老还童了，竟如三岁孩儿一般怕吃药。”
“女人，你知道吗？我见到他时，他还剩最后一口气，可他已无法说出话来，只是看我一眼，然后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洞口，直至……断气！”
“我知道。”不等风夕说完，韩朴小大人模样的点点头，“我知道跟着他会有好吃的好穿的，但我担心哪天睡梦中会被人买了，跟着你虽然吃苦些，但至少每天可以睡个安稳觉。”
“听说在皇国有一个古老的习俗，男女黑夜中幽会时以吻定情，而定情时若咬破了对方的唇，那便代表着非卿不娶（嫁），生死不悔！”丰息却不理她的问话，反倒说起了闲话。
“那你何必救。你不救我不会怪你，你救了我也不会感激你，反正你这黑狐狸从不会安什么好心的。”风夕看着那碗药，眼中有着一丝畏缩。
“你知道了。”丰息语调依然不紧不慢。
丰息的声音十分的低且轻，似夹杂着某种东西，说完即转身离去，走至门边回首看一眼，一滴清泪正堪堪滑落枕畔，瞬间便被吸干，了无痕迹。
两人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韩朴听见。
“我哪知道啊，想不到男人也这么爱哭。”风夕闲闲的答道。
抬步往山上走去，想去看看那个人，虽然只是坟墓。
“那药方是我凭自己的本事取到的，不算受他好处。倒是你，是人家亲自送你的，对于这份厚礼，你应涌泉回报才是。”丰息却挂起闲淡的笑容，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
丰息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蕴怒，但瞬间消逝，恢复一片平静，淡淡的道:“你我相识以来，我可曾有骗过你？我丰息是做事不敢承认的人吗？况且我早说过，他那样的人我不杀。”
窗外一株梧桐，偶尔飘落几片黄叶，房内十分的安静，静得可听到叶落发出的轻响。
丰息含笑看着她的动作，只是眸光扫过她唇上那个伤口时，眼光一沉，手中的汤匙下意识的便往那一压。
“我有名有姓，别叫得那么肉麻！我跟你又没什么关系！女人！”韩朴大声叫道，可话才一说完，就觉得衣领一紧，脚便离了地，眼前是风夕放大一倍的脸。
天明明还很热的，可她却觉得一股阴冷的寒意从四周笼来，让她瞬间只觉得一种凉到心底的寒冷，手指抓住的树枝发出脆响。
一个心头一跳，心口的那一丝酸痛是因为喜欢他吗？一个认识不过两天的人？
阮城西郊一处荒坡又堆起一座新坟。
“是什么？是不是你爹恨我入骨，临死了想到了什么报仇的法了。”风夕小心翼翼的接过，再小心翼翼的打开，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公子，药煎好了。”
“你怎么会中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嘲弄，又似藏着某中侥幸。
“这才乖嘛，朴儿。”风夕拍拍他的脑袋，然后手一松，韩朴便摔在地上。
“你也想得令得天下？”风夕冷冷一笑，“这样滥杀无辜、满手血腥的人怎配坐拥这个锦秀江山！”
终于，一碗药喝完，风夕已是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丰息随着她的动作看去，看到唇上那个小伤口，浮起一层浅浅的笑，却带着一丝阴霾。
“死了。”声音淡而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