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不喜欢古龙,觉得他就是“北乔峰、南慕容”里的慕容复,虽然名气上和金老齐肩,但水平、人品上差着一大截呢。写武侠小说不会写招式,为了骗稿费往往一段就一个字,算什么呢。所以基本把金庸小说读了三遍才随意翻了翻了古龙的《多情剑客无情剑》。
长大了读方才觉得古龙也不是浪得虚名。古龙虽无拆招却依旧把对战描写的惊心动魄,虽无年代历史却依旧不失格局,虽无泣天地的长情却感人至深。一定程度上古龙描写的才是江湖。
这次和聪聪讨论参考书目,私心上就把《楚留香传奇之桃花传奇》列了上去。就是想着能有机会再去读读古龙的书。古龙的书太冷太江湖,有太多身不由己,总要有个由头去看,否则就像自己难为了自己。于是在不太好的境遇下,我又抱着古龙,缠绵病榻间有点避世的把《楚留香新传》读完,竟突然觉得那么好。
这个好并不是说《楚留香传奇之桃花传奇》有多精彩,说实话故事简单,经不住太多推敲。楚留香和张洁洁的爱情不知其所起,突然就一往情深(后来知道是张洁洁的老妈设的局),然后结婚生子,不可避免的楚留香还是为了大爱离开了。在我眼中远远没有楚留香其他几部好看。不过,就这样莫名的故事,就这样名字随意的女主(张洁洁……),古龙依旧写出了自己的味道。
一是好在节奏上。这是我不太喜欢读网络白文的重要原因。文字不该是个物件工具,它得是有灵气有韵律的。古龙写故事不是那种流畅的,场景周遭描述的都省,但核心的一样不缺,他就是有才气寥寥几笔营造出很恰当的感觉。老天爷赏饭吃。
随便引一段:“真正好的是陈年竹叶青。淡淡的酒,入口软绵绵的,可是后劲却很足,两三碗下了肚,已经有陶陶然的感觉。
段玉喝的虽然不是竹叶青,现在也已有了那种陶陶然的感觉。
他喜欢这种感觉,准备喝完了这两筒,再来两筒,最后才叫一碗过桥双醮的虾爆鳝面来压住这阵酒意。
听说这里的面并不比官巷口的"奎无馆"做得差。”
写得多舒服。
二是好在领悟上。我自觉自己从小三观正是受了金老先生的点化,可后来看到古龙,不得不说在通透上,古龙更胜一筹。比如他写楚留香“一向很少动怒,因为怒气总容易影响人的判断力,发怒的人总是最容易做错事。”比如他写“我只知道表面上看来很快乐的人,却往往会很寂寞。”比如他写“楚留香和薛衣人并肩而行,谁都没有说话,一个人到了某种地位时,就自然会变成一个不多话的人。”
三是好在真实上。武侠世界哪有真呢,但他就是写得真。金老总是写碌碌无名、天资愚钝者本性纯良就能交上好运。比如郭靖,比如虚竹。但古龙笔下的侠客一出现就扬名立万了,盗帅楚留香,轻功出神入化,然而你却看到他还是历经生死纠结无奈;小李飞刀,例无虚发,出身名门,三代探花,然而你却看到他堪不破红尘,低到尘埃。这才是人生嘛,再牛逼也会喝愁酒历情劫。所以说金老给你看的是,凡人如何成为天才;而古龙是告诉你天才的凡人情。
这就是古龙,他人生潦倒,所以他能把寂寞写入骨髓:他不愿阿飞再想这件事,忽然抬头笑道:“你看,这棵树上的梅花已开了。” 阿飞道:“嗯。” 李寻欢道:“你可知道已开了多少朵?” 阿飞道:“十七朵。” 李寻欢的心沉落了下去,笑容也已冻结。 因为他数过梅花。 他了解一个人在数梅花时,那是多么寂寞。
这就是古龙,他是不羁浪子,所以他那么懂女人:“女孩子就像人的影子,你若去追她、逼她,她永远在你前面,你一转身,她就反而会来盯着你了。”很多人觉得古龙轻贱女性,好女孩坏女孩都嘤咛一声脱光入怀,可我却觉得他最懂女性。他笔下没有木偶一样的王语嫣,没有乖到为奴为婢的小昭,没有舍身为夫的小龙女,他笔下的都是像男人一样让人惊叹的石观音、水母阴姬,是外表柔弱内心强大的林诗音,是张扬洒脱的苏樱,是坏到底的林仙儿……我反而觉得他笔下的女人更独立更有存在感更不是附属品。
这就是古龙,他是醉生梦死的浪子,所以他能把江湖写得那么凄凉美幻。他的人生就是浪漫洒脱,他嗜酒好色,留下绝笔:“陌上花发,可以缓缓醉矣。忍把浮名,换了低斟浅唱。”倪匡写讣告称他:“豪气干云,侠骨盖世,才华惊天,浪漫过人。”乔奇送了挽联:“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下葬随葬48瓶XO,葬礼当晚,倪匡、三毛在台北小楼燃烛一晚,未等到古龙魂灵赴生死之约。古龙把自己的人生也过成传奇。
我爱古龙,叛逆孤独,落魄江湖载酒行。男人都希望像他笔下的侠客一样有最快的剑、喝最冷的酒、爱最辣的女人、交过命的朋友;女人都希望遇到他笔下的男人逍遥方外、慷慨洒脱、温暖大气。家、国、天下,这些金老笔下的人生羁绊,在古龙笔下荡然无存,他人生的羁绊永远是情。而这也是我们人生的羁绊,不是吗?
提起张洁洁这个名字,熟悉楚留香的人相信都不陌生。在古龙的笔下,楚香帅遇到无数或美丽或有趣的女人,但娶回家做妻子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张洁洁,说得更为确切一点,楚香帅还是入赘到她家。楚留香放弃生死相随的朋友,放弃他那艘制作精良的大船,放弃船上三个如花似玉的红粉知己,放弃无时无刻的艳遇……这个张洁洁是何许人也,能让楚留香发昏至此?
和张洁洁初次相遇后,楚留香就一直在回味无穷:没想到眼睛小的女子也这么好看;别的姑娘都穿着服帖的衣裙凸显身材,她穿着宽松的袍子看起来飘飘欲仙;她口齿伶俐,第一次见面就占他便宜,称他乖弟弟。她既不像小家碧玉,也不像大家闺秀,但也不似行走江湖多年的侠女,这时的楚留香早已阅人无数,但她还是跳脱了他的范围。
如果说这第一面的留白,让楚香帅对她另眼相看,有那么点想弄懂她的不服气,那么接下来的相遇,却是伸手可及,却探寻不着的谜。
楚留香又被牵入了不可知的困境里,一个一个危险在周围潜伏着,随时会跳出来给他一刀,纵然他习惯了去探索解开困境,但是每一步稍有差错就会丢命的。
令他胡思乱想的是,张洁洁总会在事先跳出来语焉不详的指点他,或者在他最危险的时候轻飘飘地帮他一把,说这些事跟她有关系吧,她从来没有害过他,跟她没关系吧,她却似乎知道很多事。一来一往中,楚留香情愫已种,不过对于张洁洁,相比初见时,他的了解并没有更深一分,反而更添了很多谜团。楚留香感觉得到张洁洁的真诚,除了对自己只字不提,两个人相处渐入佳境,楚香帅不会有娶她的想法,但未必没有萌生出相伴再长一点的心思。
令他措手不及的是,春风一度之后,张洁洁突然消失不见了。而且种种迹象表明,她不是自己消失,仿佛被挟持,可能是遇到了危险。别说是正值情到浓处的女子,就是一般的路人,楚留香也会生出为他上山下海的悯人情怀。这样一路追踪,到了魔教腹地,张洁洁并非被劫持,却是魔教的圣女。失后复得,格外珍贵,纵然张洁洁百般劝阻,他还是和她结了婚。婚后,他渐渐对太狭小的天地不自在,张洁洁及时看出来,并且力排众议,让他出去。
总结下来,张洁洁漂亮、聪明、有趣、时时有新鲜感,而且具有牺牲精神,还有家族背景(只不过这个家族有点恐怖罢了),娶妻如此,夫复何求?所以连楚香帅,也不免沦陷了,而且一生中,她肯定是他最为惦记的女子。
在我看来,漂亮不漂亮且不论,楚香帅以往遇到的哪个女人也不会逊她,但心计之高,只怕无人出其左右。张洁洁一早将楚香帅心性摸得清楚。知道他被女人惯坏了的,虽然大方表明心迹,绝不自降身份穷追猛打,反而偶尔占占上风,激起他兴趣;知道他最大的弱点莫过于好奇心重,所以一直给他谜一般的感觉,让他心痒难耐;知道他最终要离开,选择在感情正浓时,先他一步离开,让他意犹未尽;就算是结了婚,知道他自由惯了的,还是大度放他去飞。
只是我不知道,张洁洁最想要什么呢?楚留香最长最深的记念?这一点自不必说。一段曾经拥有的爱恋?如果她很爱她的话(我始终怀疑即便是爱,一开始也是小姑娘对英雄传奇人物的仰慕),这点她也做到了。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恐怕从很难楚留香那里得到,不过她那么聪明的人,就算有这样的念想,也不会做这样傻事,她主动让楚香帅离开便是明证。
做个聪明人很难,聪明成张洁洁这样子难上加难,在我普通人的思维里,楚香帅离开后的日子,她说不定也会有些许失落吧。
想要做张洁洁这样魔女,还是甘愿平实,找个靠谱的人白首偕老,得各位姑娘们细细考量,不过就算是想要平实到老,学两招魔女的“手段”,生活说不定更新鲜……
(注:有些剧情可能有出入,不想去校对了,望大家指出,但请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