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种子与鸟
一个吐息间，门就迅速被打开。理濑看到朋子站在屋里朝她招手。她向四周瞥了一眼，立即进入屋内。
理濑与朋子面面相觑，她们两人都觉得糟了。
理濑想也没想地开启这个开关。
“决定了吗？”
此外，就是田丸贤一的行踪。雅雪说那孩子的话应该可信，既然如此，田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附近？他是要去找朋子吗？他那天若真的去找朋子，应该会引起轩然大波才对，然而，朋子家却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一想到这里，她就非常懊悔没能见到奶奶最后一面。
“不知道。”雅雪懊悔地摇摇头，“那孩子说，他才转头看一下别的地方，一转回来，那个人就不见了。”
理濑也下意识地向四处张望。
朋子开了门，却发现梨南子早已站在门外，大吃一惊。
“我果真是被摒除在外？”亘幽幽道。
梨耶子的遗体还在警方那里，所以理濑本来打算去上课，一想到附近邻居的视线，随即又打消念头，以守丧为由向学校请假。
“然后呢？那个人后来去哪了？”
朋子的声音在耳际响起。那天，朋子与亘的表情都很不寻常，理濑看在眼里，却有如扎在心头的一根刺。
“他有说什么吗？”
“我也想这样想，但……”亘将煮好的意大利面分装在盘子里，神情很沮丧。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理濑忍不住看向四周，后来更站起来，仔细打量窗外。
“你看到了吗？意外现场？”
“对不起，梨南子姑姑，这么晚了还让你出来找我。”
突然，理濑觉得寒毛直竖。
“怎么回事？还有谁要来吗？”
‘我很怕，谁都没说。’
想到这里，以前从未有过的疑惑浮上心头。
“可是那天她不是一直与你在一起？她不可能有机会动手的，会不会是委托某人下手？”理濑特地加重“委托”两字。
一时之间，她实在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但朋子的确是这么喊的——
‘没关系，我会等你。反正我睡不着。’朋子好像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着这些少女的背影，理濑不禁心想，这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
整件事的高潮将在卖出、拆除这幢屋子的时刻来临。不过，奶奶说的“朱比特”到底在哪里？它究竟是什么？稔应该快找到答案了。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表情，是忧理吗？还是，黎二？
果然是个难缠的对手。
“还没。不过，他母亲已经忧心过度而住院了。她既不吃又不睡，所以被田丸的父亲送入医院治疗。”
“看样子，你是不打算在那之前告诉我了？”
“那就两个都给你吧！”
理濑逐渐对梨南子升起防备。
“嗯。”稔颔首。
亘还没回家，他后来又去了哪里？
“朱比特”就是窃听系统——稔虽然这么说，但理濑发现这只是他用来敷衍亘的把戏。
现在终于知道梨南子无法待在这里的原因了。梨耶子散置在睡床四周的睡袍与饰品，仍残留往生者的气息，他们仿佛仍能听到梨耶子走进房间问：“怎么？你们聚在一起有何贵事？”
梨耶子倒卧位置的正上方就是二楼的窗子。
理濑一走至安静的走廊，便看到稔交抱双臂，靠在墙边等她。
她走到梨耶子倒卧的地点。除了一些褐色的杂草之外，这里已经看不见事发当时的痕迹。
玄关的门“喀嚓”一声被打开，接着响起一声“我回来了”。
“理濑，我不是对你说过吗？奶奶说二楼有妖精的那则故事——住在二楼的妖精会听到大家说的话，所以在二楼尽量不要说话——想起来了吗？”
的确，就许多层面而言，如果我不见了，她一定会觉得很不安。理濑突然觉得有些愧疚，还让梨南子为她担心。
“你那时哭了吗？”
梨南子的右手里，拿了一把闪闪发亮的菜刀。
“——是你吗？”理濑低声问。
朋子本来想追上那个离去的背影，但追了一小段路之后就停了下来。不过，她似乎仍激动不已，紧握拳头朝亘的背影大叫。
她都将奶奶的笔记本收在置物柜内，而之前贴在柜门的头发却被扯断了，做这件事的人，会不会就是梨南子？她或许比自己想像中更熟悉这屋子的一切，不过，因为打扫这屋子的人就是她，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理濑想起自己从英国返抵日本时，深刻体认到奶奶已不在这幢屋子里的那种真实感。死亡的重量比活着的重量更令人无法承受，日复一日，就仿佛一颗巨石压在胸口上。
“什么事？”理濑轻声问。
理濑鼓起勇气，从朋子手中接下对讲机的话筒。
譬如——亘？
“朋子。”
“嗯，的确很怪，我一时还搞不懂他究竟想做什么。对了，亘是何时发现他那天的行踪被你看到的呢？”
理濑搀扶着眼神涣散、有点歇斯底里的梨南子走上二楼。进入房间之后，她动作轻柔地让梨南子躺上床休息。
“因为我们好久没聚在一起了嘛！”朋子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我们家里最近都各自出了些状况。幸好你现在看起来还不错。那天巡逻警车突然出现时，我还被吓了一跳。”
理濑从朋子的语气隐约发觉她的精神状况并不稳定。她该不会妄想田丸正在监视她吧？
“好。”
“我曾听说，这里因为很像耶稣当初被处以极刑的山丘，所以才会被选为殉教的场所。”
“其实……那天，我看见亘走进去了。”朋子突然压低音量，一脸严肃。
“没关系的，更何况我们都是老邻居了。”梨南子脸上浮起一抹笑意。
——好啊！
稔进去的，是刚才梨南子拒绝进入的房间，也就是梨南子与梨耶子共用、之前则是奶奶使用的卧房。
“梨南子姑姑，这是稔拿来的安眠药，吃一颗吧！”
白色的轻烟消散在天际。
所以梨南子才动了杀机，要除去日夜威胁自己的人？但她是怎么办到的？
这是遥远的世界……果然如此，她是生存在另一个世界的人。
“快点进来吧！”
“不知道。”稔干脆地摇头否认，“奶奶的确曾对我透露过一些事，但我也只知道‘朱比特’并非金钱之类的财产，而是必须偷偷处分掉的东西，只是我一直都想不出它究竟是什么，没想到居然被梨耶子先发现了。”
梨南子当时就是在厨房后门喂猫喝牛奶。她至今仍不认为那温柔的神情中竟带有杀意。
“真可怕！”雅雪全身起了鸡皮疙瘩，“那种东西竟然就这么掉下来。小过，那几天的天气的确很不好。”
因为没人想出门，大家便以家里现有的食材凑合着当晚餐。虽然没什么食欲，但为了处理一些后续的事，不吃不行，因此一顿晚餐准备下来，仿佛是一种例行公事。至于稔，他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打电话，已经讲了很长一段时间。
理濑虽然苦笑，却对雅雪的贴心感到高兴。
看样子，这个家真的因为慎二的病情而被搞得人仰马翻，无暇顾及其他事。
从这一点来想，昨晚被梨耶子惹恼的众人里，应该有非致她于死的人。
然而，理濑确信“朱比特”绝不是指那个窃听系统。
“嘘！小声点！”
理濑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朋子家的门铃连按四次。
理濑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出亘的事，却被稔抢先开口。
“哑口无言。我确定他一定觉得我们这一家人很诡异。”
05
理濑有一瞬间紧张得心跳加速，还以为自己的想法被亘读出来了。不过，正因为是一起度过童年的亘，会有同样感觉并没什么好奇怪的，更何况他们两人小时候就有许多想法很雷同。不过，会令两人有共同想法的，大概也只有这件事了。理濑不禁感到百味杂陈。
还有，朋子与亘为什么会见面？她知道朋子从以前就很喜欢亘，但从刚才那种气氛看来，似乎不只如此。
“也好，你都这么说了。”雅雪轻叹，“譬如被情人杀死、被分居的老公杀死，或被强盗给杀害之类的。理濑，那个人真的是被杀死的吗？”
然而，她这时突然注意到一件事，抬头看向二楼。
“嗯，而且梨耶子姑姑不在之后，梨南子姑姑似乎也不想继续住在那里。”
昨天梨南子怯弱地从自己房里走出来，说是害怕睹物思人……这些应该都是她在演戏吧？
“我懂了，原来奶奶那些话的意思——”亘不禁高声说。
“哪个人？你是指梨耶子？”
理濑假装没发现，偷偷以眼睛余光看向窗户，但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嗯。”
“你说这件事啊？我昨天已经与她好好‘沟通’过，知道原因了。”
走廊上有人出声叫她。是稔在向她招手。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可是，从那之后，他就没再出现了。”
“那、那个……”朋子似乎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一脸诧异地低下头，轻声惊呼。
爬上一道缓坡之后，可以看到一片高耸的四方形巨大石壁。一块十字形的青铜板被石砖围绕其中，青铜板上有二十六个圣人的浮雕像。
“在屋子后面徘徊？但那里就只有悬崖，没其他路了。”
昨天她与梨耶子似乎在浴室谈了一些事，那种气氛绝对称不上愉快。她从以前就怀疑梨南子为何会对梨耶子诸多忍九九藏书网让，仿佛对梨耶子有所亏欠似的，而那或许就是造成两人关系紧张的原因。
“杀人凶手！”理濑变了脸色的样子完全被雅雪看入眼底。
“就在我家前面。他站在我家门口，一直往屋里张望。”
‘请问，理濑是不是在你家呢？真抱歉，我发现她好像跑出来了，我有点担心。’
朋子脸上是他们不会见过的执拗表情，看起来有些恐怖，还有些诡异。
“因为慎二的病情恶化，我妈到医院去照顾他。”
朋子话说到一半，门铃突然响起。朋子与理濑都被吓一大跳，神色惊慌。
“不见了？”大概是进入谁家了吧？是朋子家吗？还是——
“那就依你吧！还有蛋糕喔！”朋子笑说。
“亘？你在哪里看到他？”
仔细一看，那个位置的地板确实已微微下凹。
“所以我的房间也被窃听了？”理濑看向那些开关。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复杂，有安心，有豁达，有沮丧，都不是只有特定的一种表情。
“你说的是梨南子丈夫的死因？”
先有动作的是那个男的。他似乎瞪了朋子一眼，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理濑停下笔，静静凝视百合。
总觉得有种在玩大冒险的感觉。
两人都不想再触及这个话题，默默地将沙拉与杯子摆放在餐桌上。
“朱比特是古罗马的天空之神，也就是希腊神话中的宙斯，是个全能的神祇。由于他能听到下界众生的所有对话，所以这个窃听系统才会被命名为‘朱比特’，取名字的那家伙搞不好还是莫扎特的乐迷。”
喧闹不已的游客、刚放学的学生、带孩子买晚餐的主妇，这幅街景令理濑仿佛置身梦中。
“不客气，下次见。”
梨南子虽然对两人微笑，但两人都没看向梨南子的脸。
理濑想起昨晚替梨耶子的毫无防备感到危险的事。昨晚，她如果不是正打算跨越某个人的容忍限度，就是已经跨过去了。
理濑记不起来自己有多久不会像这样放空脑袋，什么都不想了。照在脸上的阳光与迎面的海风让她感到轻松不已。
“那是她自己误会了。”稔迅速否定。
“太好了，你在家。我还在想你家该不会被封锁了吧？”雅雪脸上出现如释重负的表情，“咦？这里是事故发生的现场吧？”
“我还在想，再过不久，应该就真相大白了。”稔忍不住笑出来。
“真狠。”理濑皱眉。
别再胡思乱想，待会儿与朋子见面再说吧！
“听说是因为她丈夫病逝。”
“不是，他出来时，我只有看到亘的背影，他好像在屋子后面徘徊。”
“我发现一件事。”
“——是她做的吗？”稔瞄了一下理濑的房门。
“不是，只是一起单纯的意外。都怪梨耶子的运气太糟了。”
理濑突然冒出的话令亘大吃一惊。
一瞬间，理濑与稔迅速交换了探询的目光。
自己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一切就只等最后的一个谜底揭晓。
“我也是这么认为，但她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理濑也是面无表情。
可是，理濑怎么也笑不出来。她发现梨南子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将两手放在背后。她究竟带了什么进门？
“谢谢。”理濑道谢。看梨南子目光虚浮的样子，的确有种她快崩溃的感觉。
“好，拜托你了。”梨南子怯怯地说。
朋子站在没什么人的游客步道上，似乎正与某个人讲话。对方因为被柳树树荫遮到，所以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个男的。
“你该不会以为这是一起情杀事件吧？”
听完理濑的话，稔轻轻“啧”了一声。
但是，若那铁片是从二楼扔下，结果不是一样吗？
梨耶子的遗体经过检方化验，正式判定为意外身故。
雅雪默默地载着理濑，从车站回家。与来时的悠闲相反，雅雪一路上骑得飞快。
夜色悄然降临。
“说是这么说，不过这屋子迟早会被拆掉。照这屋况应该是找不到买主，所以胜村律师建议我们拆除这屋子，分割土地出售。”
飞上逐渐染上黄昏色彩的青空。
飞上镶了一圈橙色滚边的云层。
“就是那个。”雅雪用下巴指了指。
这又有什么不好呢？理濑安慰自己，对偶然撞见的情景感到心痛，感到嫉妒。又有什么不好？这不就是青春年少特有的成长况味吗？
许多穿着制服的人在庭院与家里进进出出，梨南子则眼神涣散，失魂落魄地坐在一旁。被警车与救护车隔开的另一端，是附近涌来看热闹的邻居。这次意外，大概又替魔女之家增添一则新传说了。
意外的是，梨耶子的失血并不严重。
若在其他场合，梨南子总会率先安抚现场气氛，但这次，她什么也没办法做。随着时间的过去，失去妹妹的沉重事实也愈来愈深刻。梨耶子确实已从这幢屋子里消失了，如今只剩肉体的存在，然而，再过不久，那具冰冷的遗体也会完完全全地从这世上消失。
“理濑。”
“我也这么觉得。过一阵子我去美国、理濑回英国之后，恐怕有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亘往稔的酒杯倒入啤酒，然后看向理濑。“理濑，你要不要也来一杯？为了纪念——今天发生这种惨剧，说这种话或许很不得体，但我认为今天对我们三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天。”
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理濑与亘的视线立刻被这把钥匙吸引。
有外人在场时，梨南子尚能强作镇定，如今则显得相当憔悴。虽然端坐在沙发中，但她看起来就像一具没有表情、没有灵魂的空壳。
是哪一个？我的房间是最里面最大的那一间，所以应该是写A的这个开关吧？
“理濑。”
理濑想到这里，背脊猛地泛起一阵寒意。
理濑下意识地看向壁嵌式的橱柜。
怎么可能？
接着理濑便小声将昨晚房里的柜门被打开一个小缝的事告诉稔。
“这也难怪。”
——杀人凶手。
理濑与雅雪两人不知为何，竟反射性地躲了起来。
家里再度恢复宁静。理濑至今仍很难相信梨耶子已不在人世的事实。由于梨耶子的遗体需要经过法医检验，因此葬礼必须稍微延迟进行。
理濑仰头看向天空。
理濑下定决心，悄悄走出房间，蹑手蹑脚地下楼，迅速将玄关的门打开，关上，然后没入夜色当中。
“他是从你家门前经过吗？”
02
“我可以进去吗？”
“会不会是你爸妈回来了？”
‘朋子，你只有一个人在家？其他人呢？’
“看到了，她似乎是当场死亡。”
“‘朱比特’的事怎么办？我不认为它是指那座老爷钟。”
“的确如此。”
但当她凝神再次细看，屋顶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悠悠飘过屋顶上方的白云。
“病死的？我有点在意，我再查查看好了。”稔低声说。
“啊！原来如此。”理濑想起来了。个性实际的奶奶却说了一则很孩子气的奇怪故事，原来其中还有这层含意，“原来奶奶早就知道了。”
“还好我有带些镇定剂在身上。不过，这还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与附近邻居的鄙夷眼光不同，同学们对守丧中的理濑纷纷投以同情眼光。
理濑心里感到很不痛快。
两人低声地迅速交谈。
“你错了，是因为你太重，害差点我骑不动，所以车速才变慢的。”
“好，那待会儿见。你多保重！”理濑故意大声向室内对讲机说话。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上大阪或京都的大学。说实在的，看到我爸那样老是卷入他人是非，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我就不想当律师。我爸也劝我不要走这条路。”
理濑端着玉米浓汤与意大利面上楼时，心里仍不断回想稔刚才说的那些话。
“有件事很奇怪，我听附近的小孩说，曾见过一个很像田丸的人走在坡道上。”
“没错。”稔点头，“她被无止尽的贪欲驱使，深信院子里一定埋了珠宝之类的东西，却在挖掘中被掉落的铁片刺中而惨死，这真是天意。你们知道吗？朱比特同时也是雷电之神。”
仿佛真的就要飞上青空。
突然间，一张空的课桌椅映入眼帘。
“没错，就在朋子的家与你家的中间。”
中午过后，稔与亘一起去找胜村律师。梨南子一早起来就开始做家事，本来说要与两人一起去找律师，后来却表示身体不适，再度回到理濑的房间休息。因为梨南子睡在理濑房里，于是理濑昨晚起便睡在二楼的其他空房，却因为想着房间中的窃听系统，因而难以成眠。
“梨南子不晓得睡了没？”
“我从没想过梨耶子姑姑会以那种方式过世。我总觉得，即使大家都死了，她也会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不会吧？你报警了吗？有告诉雅雪吗？”
虽然是干杯，但大家都没有干杯的心情，只是默默地互碰杯子，一饮而尽。
她终于回到学校上课，朋子却请了假。这么说起来，自从上次与慎二见面之后，理濑就再也没与朋子说过话。不知道慎二现在的情形如何。
“知道了。我或许会晚一点才到，可以吗？”
眼前这才是她熟悉的阳光少年，而不是刚才看到的那名陌生男子。
没错，是亘，而且表情十分严峻。理濑第一次觉得亘看起来像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从那里应该看得到吧！”
就像这幢屋子如果不在了，大家仍得继续活下去。
“没办法。一看到梨耶子的床和她的东西，我怎么也没办法待在那房间。”
理濑的冷静反而令雅雪不知该怎么接话。
“谢谢你把车速放慢。”
即使如此，理濑与稔两人的表情仍然不变。
“是啊，怎么了？”
那个人是谁？
“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梨南子终于开口回应，虚弱地握着理濑的手站起来，像个老婆婆似的巍颤颤地走回卧室，却又立刻脸色铁青地回到客厅，“我没办法……”
“没骗你。不管再多杯我也喝得下，而且从不会因为喝了即溶咖啡而无法入睡。”
“理濑说得没错。”稔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男人一有女人投怀送抱，耳鬓厮磨之际，很容易就被套出话来。这里表面上挂着娼馆的招牌，实际上却是打探一些重要人物口中的机密情报，这幢屋子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盖的。此外，这房间一定是进行窃听并做纪录的地方，因为这里的地板有很严重的磨损。”说完，稔还用鞋底磨了一下老爷钟前方的地板。
“看着看着就想睡了。”
趁玄关大门打开之前，理濑先整了整仪容。
这是什么声音？
“好。”理濑将水杯与胶囊放在书桌上。
原来如此，会演戏的人，并不只有梨南子。
“那时候你人在哪里？”
“我在山坡下的公车站等你。”
尽管心中如此嫉妒，理濑在放学途中，仍去按了朋子家的门铃。
稔敲了敲钟摆后面的背板，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说了声“果然没错”，将手指伸入最里面摸索，接着掀起一道暗门。
震耳欲聋的门铃声再度响起。
“就是在昨晚。”朋子突然生气地说，“我没骗你！我真的看到他了，而且我确定我没看走眼。”
“那个时候”究竟是指何时？就算看了奶奶的笔记，她仍找不出任何线索，也不知道奶奶最后究竟打算怎么处理“朱比特”。
听到雅雪的回答，理濑诧异地看向他。
理濑的心跳加快。
“如果不抓住你，你就要飞起来了。轻飘飘地飞上那里。”雅雪开玩笑地指向天空。
理濑挤出笑容向雅雪道谢，他只给个简单回应，随即离去。
“不是我。”稔仍保持同样姿势，摇摇头，“昨晚我发现她完全误会了一件事，虽然给了她下马威，但没想过要收拾她。不过，如果她再轻举妄动，我也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轻飘飘地飞上那里。
这样就好了——理濑在心中低语。
“好，就用马克杯吧！”
“朋子，我记得你曾说过你见到了田丸。你是在哪里看到他的？”
“男方似乎社会地位颇高。”稔扼要地说。
“这是什么？”
“你这什么意思，我话还没说完！”亘生气地说。
“没有，我没哭。”
梨南子在梨耶子的丧礼结束后，情绪终于比较平稳。她回到一楼原本的房间，梨耶子的东西已收拾妥当，老爷钟则仍在原处。如果朋子来了，也不知道会有谁听到她们的对话。想到这里，理濑不禁做了个深呼吸。
“理濑，用马克杯好吗？这样可以喝更多。”厨房传来朋子的声音。
理濑焦虑地在房里倒数计时。
如果从那里摔下来，应该也会是同样的姿势。
“昨天还对我们大吼大叫的人，今天却不在了，这种感觉真奇怪。”亘感叹地说，“如果我当时能将屋顶修好就好了。”亘的声音中充满罪恶感与深深的悔意。
“二十六圣人碑。”理濑发现雅雪露出犹豫的表情，不禁问，“你不想去吗？”
看到镜中的倒影，理濑才突然惊醒，原来她已经出神凝望窗外好一阵子了。
理濑惊觉屋顶上好像有个人影正俯视下方，想都没想地便往旁边一闪。
08
是自己想太多了吗？总觉得有人就站在窗外。
理濑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中，全身暖烘烘的。
理濑打开门，发现面色苍白的梨南子已经熟睡，书桌上的药已经不见了。
终于能放松下来，好好深呼吸了。微风轻拂过脸颊，发丝随之轻扬。
“你经常都是这种表情。”
逃离所有的诅咒与束缚。
07
只有一个人会开那个壁柜，就是在那房里睡觉的梨南子。
天空响起雷声。
“那真是太好了。”理濑靠近稔身边，“她真的在洗澡？”
“是啊！刚刚才放学，我想顺道过来看看你。我还带了影印的讲义要给你。”
“谢谢，先放一边吧。我先试试看能不能就这样入睡，不行就再吃好了。不然万一连吃药都没效就更糟糕了。”
在等待梨耶子的遗体火化成骨灰的期间，理濑不断地思考。
亘的眼神现在清楚地带着怒气。
“原来如此，楼上能偷听到这里的谈话，这屋子真是有趣。不过，现在应该是没问题。”
“你有空吗？”
“也就是说，梨南子有充分的杀人动机。”理濑说。
雅雪将车子停在车站附近的停车场，两人相偕开始散步。
雅雪的表情非常宁静，注视理濑的眼眸带有绝望，流露出自己会在某处死亡的预感。
有好一会儿，他们只是凝视彼此。总觉得两人的意识仿佛融合为单一个生命体似的。
两人靠在石桥栏杆上眺望河面，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心情却觉得很放松。
老实说，她有些担心，这么晚出门也许有可能会被发现。
“朋子，你都不听人说话的吗？”理濑认真地盯着朋子。
理濑静静地看着雅雪的脸。原来，雅雪刚才也是用想起某人的神情注视自己。
在这里，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少女，不用考虑将来的事，也不用思索自己的命运，只需要穿上制服，坐在教室里听老师上课就好。
雅雪也是，不刻意加速，而是不疾不徐地跊着踏板。
“等一下再听你说，你们先来看看这个。”
被稔这么一说，亘立刻掩上嘴。
千万要稳住心情，要保持冷静。
稔与理濑就像平时一样，笑着走向亘。
“我这么做是为了彼此好。”
一瞬间，理濑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那幢屋子里，不论在哪，都有人窃听自己的言行。
“他就一溜烟地闪进屋里。”
理濑一抬头，便发现朋子掀开客厅窗帘一角，探出头来。朋子的神色紧绷，似乎在检查理濑四周有没有其他人潜伏。
这是一幢原本就被重重阴谋与犯罪包围的屋子，屋内墙上渗入了层层谋略与欺瞒的血液，令这屋里至今仍弥漫浓重的腥味。
理濑将拇指抵在唇齿间，仔细思考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深绿色的河水从拱型的桥底缓缓流过。桥边柳树的翠绿倒影有如水面上的绿色花纹。
理濑沉思，果然，这对姐弟的想法似乎都太过偏激。
他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奶奶会将他放在阳光下养大，就是希望他能在那个世界成长。在这里，拥有那种天真是活不下去的。
她会不会也早已知道老爷钟里的机关？
今天早上还坐在这里的人，如今却不在了。
理濑看到雅雪松了一口气。他是在担心自己吗？
“这真的很奇怪吧？”朋子仰头看理濑，眼神充满不安。
“你怎么知道？”
“还没联络上梨耶子的丈夫吗？”
两人的态度令亘的声音隐约透露出焦躁的情绪。
亘与理濑都惊讶地看向稔。
“没错，你还是睡一下比较好。等一下我再端个热汤之类的过去给你。”亘也附和道。
“有吗？好，我们就去那里。”雅雪微微颔首，立刻改变行进方向。
“她在？”
理濑大吃一惊。这不是梨南子的声音吗？
海面染上一层暖色调的粼粼波光。
两人凝视房门，陷入沉默。
03
结果，梨耶子应该是拿着铲子在院子里犹豫不决，不晓得从哪里开始挖掘，最后决定趁大家回来前，随便挑个地方就打算开挖，不论里面是什么，都要挖出来看看，正当她弓身开始挖的瞬间——
“她现在在洗澡，看起来比昨天好多了。”
这幢屋子一向被所有人孤立。邻居们不但没人前来表达慰问之意，甚至还用冷冷的眼神在一旁观望。而且，现在只有我与梨南子两人在家。
“没错。”稔点点头，“但这件事很奇怪，因为通常死因不明或还有疑点的，全被纪录为心律不整。”
“抱歉。”为了安抚朋子的情绪，理濑无奈地两手一摊，不再继续追问。
朋子看向理濑，点点头。果然还是要见个面，打个招呼，梨南子才会安心。
若是如此，那梨南子很可能从头到尾都在演戏。她任由梨耶子大放厥词，自己却扮演一个一无所知的无辜角色，目的只是要遮蔽我们的耳目。
‘而且我还看到另一个人。’不等理濑开口，朋子便抢先道。
看样子，她是吃过药才睡着的，这样的话，应该还会继续睡一阵子。虽然玉米浓汤与意大利面会凉掉，但理濑仍决定先将东西摆在书桌上。
我打开九九藏书老爷钟里的开关时，会听到一阵喀嚓喀嚓声，那会不会就是她在走动时的声音？
理濑与雅雪小心翼翼地走下坡道。
“对不起，要你这么晚还出门。”朋子打过招呼之后，迅速将玄关门的两重锁锁上，“他应该不在外面吧？”
“说得也是，她受到的打击不小。”
“说得也是，她的确有不在场证明，但动机最充分的人是她。”
理濑大为吃惊。
“这是很早以前的东西了。”亘兴奋地仔细观察这个装置。
“之后呢？”
“而她也确实杀了她丈夫，不过，这件事却被梨耶子知道，并被当成威胁她的把柄？”
“走在坡道上？”
06
“啊！”
“好好休息，别再逞强了。我待会儿再来看你。”
这怎么可能？田丸贤一已经失踪好一阵子了，如果是真的，这段期间他究竟躲在哪里？他要怎么生活？还是说，他其实是借住在附近的朋友家？但是，他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真的是在昨晚看到的？”
“梨南子曾说这屋子是某个有钱人建来隐居的，梨耶子听说的则是用以金屋藏娇，这两种说法与实际情况应该多少有点符合吧？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二楼要区分出这几间同样大小的房间。”亘急忙说出自己的意见。
“是吗？”
“好像因为高血压去看过医生，过世之前的健康状况确实也每况愈下。而且，我还打听到一件很有趣的事。”
“前几天，他突然约我出去——”
理濑站起来，走到火化等候室的走廊，眺望窗外景致。
“注意看，我来告诉你们，昨晚梨耶子心情大好的原因。”
“什么？”
“是不是与‘朱比特’有关？”
“怎么了？”
‘没错。’
“好。”
“如果奶奶还在，该有多好。”亘低语。
“对不起。”理濑低头道歉。
一位年长的警官安慰连续遭逢变故的梨南子，要她节哀顺变。他好像知道这里去年发生过奶奶猝死的意外。
“咦？”
已经很久没去学校了。
一股低气压笼罩餐桌，看来这两个人铁了心，不打算对亘的话做出回应。
理濑心想，真奇怪，她的举动仿佛在确认朋子家的确只有她一个人。
理濑目不转睛地注视窗外。
“没关系，我经常一个人在家。而且我家还有保全系统，所以我觉得还好。更何况你们家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想，我还是不太方便过去打扰。”朋子连忙摇手拒绝。
“大概会卖掉吧？看她那个样子，等我们都离开后，她大概也不会想一个人住在这里。”
怎么了？是哪里不对劲？
魔女之家——这幢屋子向来被大家这么称呼。或许，他们的想法并没有错……
“我不是说了吗？那是她误会了。‘朱比特’不是什么宝物，只是一个不可告人的装置。如果这幢屋子决定要拆掉，我们最好先将这个装置拆除干净，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不是。”
理濑的背脊再度窜上一股恶寒。
“朋子，你说你一个人在家？可以的话，还是到我们家过一晚吧？”
“啊，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理濑，抱歉。我想刚才你一定吓得心脏快停了吧？”梨南子看向理濑说。
重要的一天……或许吧！
理濑看向客厅，只见稔与亘两人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烟灰缸里堆满烟蒂。
“这是奶奶的钟，指针从很早以前就停了，不是吗？”
根据尸体的状况，警方最初认为是强盗杀人，但因为现场没有任何打斗迹象，家中也没有任何异状或财物损失，几名带头警官面面相觑，逐渐从看见尸体的震惊中冷静下来，归纳出结论，以运气不好的意外事故为此案作结。
但事与愿违，那里的灯还亮着，朋子正在等自己过去。
他们后来终于联络上梨耶子的丈夫。虽然梨耶子一直拒绝与他复合，从他匆忙赶来葬礼，并哀恸逾恒的模样来看，他仍深爱与自己分居的妻子。
“你真的不是基督徒？”
“那梨耶子她说……”
“喔。”雅雪变得寡言，接着忽然抬头说，“那我先回去牵脚踏车。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去逛逛。”
‘亘。’
“他的穿着打扮如何？毕竟他已经失踪一阵子了。”
“这是朱比特？”亘惊讶地看着这座老爷钟。
“你说话真毒。”
“好，我现在开门。”
雅雪似乎想进来，但理濑假装没发觉，她不想让二楼的梨南子听到他们的谈话。
“原来如此。我家也是一团乱，所以也没想到要问你这件事。真是辛苦你了。”
“我小时候养了一只狗，后来因为车祸必须安乐死。在注射药剂之前，兽医就是用你这种表情看着我。”
而亘不但接受了稔的说词，还对那个装置啧啧称奇。
“但梨耶子并不知道‘朱比特’其实是指这个窃听系统，而去挖院子……”亘说到这里，停住不语。
有人在监视。这是真的吗？
“什么事？”
“是什么？”
“咦？不是吗？”朋子惊讶地说。
“大家都说些什么？”
运气不好的不幸事故？先是奶奶，再来是梨耶子，这真的是运气不好？
“照常理而言，是如此没错。”
“只有他一个人吗？”
“她说了什么？”
这二十六尊青铜人像，每个人的神情都很祥和，看不出丝毫的痛苦。
“我回来了。”
房里的灯点亮之后，那个两女人的气息随即紧紧笼罩在三人周遭。
要比演技，理濑向来对自己相当有自信。
理濑苦笑。这次她又被自己吓到了，虽然她心中仍残留这种情感，对它却是又憎又怜。
“嗯。”
“他有什么宿疾吗？”
“雅雪，我们去那里吧！”
不论怎么思考，她都不认为让奶奶如此挂心的，竟会是区区一个窃听系统。那应该是某种更严重、更恐怖的东西。
理濑与亘一起准备晚餐，一种怀念的感觉油然而起，他们三人已经好久没在这个家里一起用餐了，仿佛回到了孩提时代。如果奶奶还在，就真的与从前一样了。
“啊啊！”雅雪突然抓住理濑的手腕，轻声笑说，“真是千钧一发，好危险哪！”
朋子说昨晚在附近看到田丸贤一。
“理濑，那个不是朋子吗？”
“她以为‘朱比特’指的是黄金或宝石之类的东西。”
“好啊！”
“这里很快就会被卖掉了。”稔冷冷地说。
“被什么事吓到？”理濑从雅雪说话的语气，立刻知道他想说的是梨耶子的意外。
“我也有同感，她看起来的确有点怪怪的。”
“那我一杯就好。”理濑递出杯子。
“是娼馆。”
“你是指梨耶子姑姑过世那一天？是什么时候？”
“她后来那次说身体不舒服，应该是故意装病好留在家里，等大家都出门之后，便动手挖院子，掉在她身旁的那把铲子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且她昨晚也情绪亢奋地嚷嚷，说什么永远不要离开这幢屋子。”
周末，梨耶子的亲人为她办了一个简单的丧礼。不过，对喜爱奢华、热闹的梨耶子而言，这场丧礼或许太过冷清。
梨南子仍一如往常，继续以百合装饰家里，直到搬家那一天，她应该仍会持续这个习惯。
“——对了！”理濑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眉头紧蹙，“她——我是说梨耶子，昨天她似乎在我门外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一脸得意的样子。不过，有件事很奇怪，为什么我们都没发现她就在外面？”
然而，那时的朋子却露出属于女人特有的表情，与我和雅雪平时认识的朋子完全不同。这也就是说，她与亘的关系已经发展至如此亲密的程度了吗？
“不论哪一个，热量都很高。”
“那去我房里睡吧？在我房里，应该就没关系了。”
理濑吓了一跳，她还记得朋子朝亘的背影大喊“杀人凶手”的声音。
理濑陷入沉思，这件事确实很诡异。
他们沿河岸旁的步道信步而行，柳树在轻风吹拂下摇曳生姿。
事发当时，家里的门没有上锁。梨耶子或许是认为自己只是待在院子里，没必要锁上玄关的门，却没想到有人发现这一点，悄悄自玄关潜入二楼，从二楼窗子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加上当时的梨耶子满脑子只想着该从哪里挖起，压根没发觉二楼有人正对自己虎视眈眈。然后，那个人高举双手，将屋顶铁片的锋利前缘朝毫无防备的梨耶子脖子一扔，随着重力加速度的作用，悲剧于焉发生。
‘——是田丸。’
‘理濑？’朋子的声音显得很惊讶，‘理濑，你还好吗？对不起，我没去参加梨耶子的丧礼。慎二的病情恶化，我得留在家里等我妈从医院打来的电话。现在家里只剩我一个人。’
从梨耶子的尸体被发现至今，已经过了好几个钟头，时间飞快流逝。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这几个钟头能被抹去。
理濑随口回应，走到玄关确认门上的锁。
如果梨耶子与他重修旧好就不会发生这种遗憾了。理濑为他深感惋惜。她知道梨耶子有她独特的魅力，因此不是不能理解这个受梨耶子吸引的男子的心情，深爱的女人突然从这世上消失，而他仍得抱着这个遗憾走完自己的人生。
理濑目不转睛地凝视窗外。
“被她丈夫？”
“那女人……她似乎打算在院子里挖出什么。”
理九九藏书网濑慌慌张张地往厨房走去。
“不是。”理濑摇摇头，心里想着壁柜柜门被打开的事——真相还不明朗，“那幢屋子很旧了，前几天又一直刮着强风，屋顶的铁片早就有些剥落。她那时正在院子里，刚好被吹落的铁片刺入脖子，当场死亡。”
奶奶始终没告诉过她，“朱比特”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她知道，“朱比特”是让奶奶挂心多年的一件事，因为她还记得以前常听到奶奶自言自语地说着“好担心”或“得趁我活着时处理掉这件事”之类的话。很久以前，她写给奶奶的信里常会提到“朱比特”这字眼，就是希望透过信件，希望奶奶能对她说明“朱比特”是什么。而且还因为奶奶一直没告诉她，所以她便半开玩笑地将“朱比特”比喻成奶奶最讨厌的小动物。
“咦？”雅雪也发现那男子是谁了，“那不是你堂哥吗？”
柜门被打开了一个约一公分宽的小缝。
“我被吓了一跳。”再次迈开步伐时，雅雪突然冒出这句话。
“真紧张。”
“这个该不会是……”亘伸手扳弄这些旧开关。
总之，朋子的表情与平时很不一样，一定是在讲什么很重要的事。
“梨南子也知道。她最近似乎打算到市区租公寓住。”
“都是一些很无聊的话。”雅雪不屑地说。
“是有这个可能。或许梨耶子就是借此搬来与姐姐同住，并要求姐姐代为支付生活费。”
面对梨南子的温柔笑容，理濑也回以极自然的笑脸。
随即传出喀擦喀擦、叩咚叩咚的声音。
“的确如此，胜村律师好像已经被卷入我家的是非中。”
“所以你认为这不是一起单纯的意外？不过，警方也找不到什么疑点。”
理濑下意识地说了这句话。
两人在玄关轻轻挥手道别。
正当理濑轻手轻脚地打算走出房间时，有什么令她停了下来。
“理濑，不好意思，这种时候还要麻烦你们照顾我。”说完，梨南子虚弱地闭上眼。
“晚一点再告诉你。”稔向理濑眨了眨眼。
“对不起，我不想待在这里。能陪我散个步吗？从昨天起，我就一直待在家里，想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如果有即溶咖啡就最好不过了。我喜欢喝即溶咖啡。”
“那时奶奶怎么处理这件事？”
所以，梨耶子就是利用这个偷听我与稔的对话？
梨耶子走了之后，随着时间流逝，她就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
两人一直盯着房门，仿佛这么做就会听到梨南子开口给他们答案。
忽然，理濑闻到风中的一股血腥味。
挣脱命运的桎梏。
‘理濑，你一个人吗？’朋子的语调带着试探。
“谢谢你送我回来。”
现在在二楼房里的梨南子正在做什么？是将脑袋伸入壁柜里窃听一楼的动静，眼中散发兴奋的光彩？还是静静地躺在床上，不时眨动眼睛，思索下一步棋子该怎么下？
“听说梨耶子并没有与现任的丈夫离婚？”亘突然想到似的说。
两人将身体转向，开始往上坡前进。
“在这里睡一下吧！要不要帮你留盏灯？”
梨耶子目前与丈夫处于分居状态，她丈夫因为到台湾出差，所以自从梨耶子的尸体被发现后，警方一直联络不上人。
雅雪趋身向前，想听清楚，然而，那句话已经清楚地传入理濑的耳里。
理濑一进家门，坐在客厅看晚报的稔随即关心地问。
“要一起飞吗？”
托谁下手？为什么？梨南子到底委托谁下手杀了梨耶子？
理濑急忙打消这个念头，朋子那句话应该另有所指，并非字面上的意义。
“这是什么的钥匙？”
理濑突然觉得寒毛直竖。
“看到谁？”
“呵。”理濑忍不住笑出来，“不过，我迟早会离开这个家。”
“误会？误会什么？”
“喂？”朋子紧张地拿起对讲机。
山丘顶端是一片开阔的平地，铜像前方是一座公园，里面有几张背向铜像的长凳，刚好可以眺望车站附近的大海。远处海面上的波光粼粼。
理濑出声询问，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一个奇妙平稳的夜晚正逐渐过去。
雅雪的制服在阳光下变得暖烘烘的，理濑将脸颊靠在雅雪背上，感到一股莫名的安心。
‘喂，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扰你。你是朋子吧？’
“看她平常花钱的样子，大概可以料想得到。”亘用力地点头，顺势看了屋里一圈，“梨南子打算拿这屋子怎么办？”
“真美。”
“不行，这里看不到，往上走，那里搞不好可以。”
“是心律不整。”
“没错，简单说，就是窃听器。”稔将手插入口袋，坐在梨南子的床上，“这些开关应该能开启隐藏在二楼各房间的麦克风，这么一来，就能听到每个房间的谈话内容。”
朋子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眼神无辜地向理濑求助。
“真可怜。”
理濑此时绞尽脑汁想找出个好理由，自己出门的事果然被梨南子发现了。
平时的梨南子身上还有某种少女般的感觉，一日之间，却仿佛突然老了十岁。
“过了一阵子，我又看到他从屋里跑出来。而且还是独自一人。”
理濑觉得有些恐怖，难不成，所有人都在梨南子的监视中？
百合的香气十分浓郁。
‘我昨晚也在附近看到他。’
“亘、理濑，我让你们看一样很有趣的东西。”稔突然站了起来。
理濑愈想，愈觉得呼吸困难。梨南子的目的是什么？梨耶子是被杀的吗？杀她的人是谁？是她亲姐姐吗？怎么办到的？理濑无法继续往下想，披上一件外套就走到院子。
如今，事情的真相就像还缺了几块的拼图，就差那么几块，就能拼出完整的图形。
“嗯，而且他那样子好像很怕被谁看见。”
昨晚房里的柜门为什么是开着的？我确定那个壁柜的状况良好，柜门不可能自行松开，而且我总是会将柜门关好，就连昨天也是。然而，那时柜门确实打开了一公分左右。
他们或许都已经回到上帝的怀抱了吧！他们赤裸双足的脚尖向下，双手合十，嘴巴仿佛正吟唱赞美诗似的微启，视线随微仰的头看向天际……
理濑心想，朋子在这种时候就像个十足的大小姐。
两人之间有一种世界即将消失之前似的沉默。
“不是你的错，这只是一桩意外。”
“没错。”
然后，当她抬头的瞬间，发现有人从百合之馆二楼的窗户一闪而过。
朋子对亘的指控，一定也是基于这个原因，不，是她内心希望如此。
换言之，就连奶奶也束手无策。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在院子里挖东西。这样的话，这件事究竟是谁做的？”
“还没，不过已经与胜村律师联络过了。”
理濑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她们都同时盯着梨南子的手。
河面上并列几座造形奇特的黑色石桥，看起来年代相当久远，而且也十分厚重。
理濑独自在楼下反刍昨晚感受的那股不对劲。
“现在我们看到的这个空架子，本来应该是用来放录音带的。不过，以前的录音带所费不赀，所以应该是由人工做纪录。”
‘没关系。对了，朋子，能不能让我进去看一下理濑？我实在很担心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是镇定剂，拿给她吃。”稔交给理濑一杯水与胶囊。
“梨南子曾多次被他打到住院治疗，一能起身，立刻又被对方或公婆带回家。”
“我与朋子两家的中间？”
心里很不舒服。她知道这种感情叫做嫉妒，而且也不是不会体验过，却一直不去正视它。
09
“不可能。”
“等一下再上去看她吧！”稔结束了冗长的电话交谈，来到餐桌旁，“让你们久等了，我们开动吧！真神奇，我们三人居然能再度坐在这里共进晚餐。”
最后，也不知是谁先别开了视线，两人随即默默地步下山丘，沿来时路回去。
听着理濑的轻声安慰，梨南子默默颔首。
“稔……”理濑欲言又止。
理濑冷静地观察梨南子。
“有什么关系，吃了之后，只要不立刻上床睡觉就不会发胖了。”朋子一扫刚才的阴霾，急忙端出蛋糕。
梨南子正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稔与亘正在讨论该何时叫房屋中介过来。
“她似乎一直受到暴力对待。”
理濑回头，发现雅雪正站屋子前面向她挥手，她惊魂甫定地轻轻叹了口气。
“她在和谁讲话？”
她们面对面坐在厨房的餐桌旁讨论这件事。
“你等我一下，我对梨南子姑姑说一声。”
“啊！说得也是，抱歉。”
“朋子吗？是我。你还好吗？”
“是吗？如果真的可以飞上去就好了。”
“妹妹死了，会震惊、受到打击都很理所当然，不过，她却还有点害怕畏怯的感觉。”
“梨南子？她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
抛开所有的一切。
理濑感觉很诡异，随即又伸手关掉。
“抱歉，我和朋友出去了一会儿。”理濑做了个道歉的手势。
“嗯，我让那孩子站在他看见那个人所在的地方，正好就在你们两家中间。”
“之前我也对理濑说过，这屋子最初是由一位海军将领所建，表面上是作为退役后的个人住所，实际上却是由官方出资建造。”
稔的反应之快令亘哭笑不得。
“话是这么说，不过，梨耶子死亡的时间点九九藏书网也未免太凑巧了。”
‘原来如此。真抱歉，因为最近家里发生很多事，我都不知道你弟弟生病的事。’
“会是谁呢？”理濑走至客厅，藏在窗帘后面朝外窥看。玄关有个人影，但因夜色昏暗，无法看清来人长相。
梨南子环视朋子家里，那双眼睛冷冷的，没有任何笑意。
“嗯，因为是小孩子的话，所以没被警方采信。但我认为正因如此，可信度才高。那孩子说，在我和那家伙分手后没多久，他看到一个背影很像田丸的人往上坡走去。”
可能因为这里正好位在坡道中段，所以对方似乎没发现他们。
翌日，天气晴朗，过去几日的强风也全都平息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全部的人都入睡，已经将近深夜十二点了。
想到这里，理濑再度苦笑，自己果然嫉妒这两个人。朋子就像那些绑着马尾、拥有粉嫩双颊的少女，所以我才会嫉妒她。
“找到田丸了吗？”理濑低头注视脚边。
“然后呢？”
“奶油蛋糕与起司蛋糕，你喜欢哪一种？”
一想到梨耶子将耳朵贴在上面，两眼晶灿地听着我们的谈话，我就觉得反胃想吐！
他们那天谈论的，或许与家里的事一点关联也没有，或许只是单纯的情侣吵架。
“稔，你早就知道有这个东西了吗？”亘问。
“的确是。”
“这么晚了，还吃蛋糕？这时候吃很容易发眫喔！”
“你们可以在我家慢慢聊。其实，我也有很多话想问问你们两人。”
“稔，你也回来啦！”
‘对不起，现在不太方便。有人正在监视我。’
“梨南子姑姑，你好点了吗？”
“你回来了。”
真是的，大概是受到朋子影响，结果连自己也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
‘找谁？’一个充满警戒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出。是朋子。
一定有人潜入这屋子，但梨南子当时与稔他们在一起……
“不是他们。”朋子摇头否认，“稍早之前，我妈才打电话告诉我，说她要留在医院照顾我弟弟。我爸今天值晚班，也不可能回家。”
不，真是如此吗？她是真的为梨耶子的死而难过？还是只是用这种假象隐藏自己的安心？
“哪里？”
“这个地方很棒。像这种好天气，刚好能清楚看见那里的山与海。”雅雪眯细了眼眺望。
周一，理濑去上学时，突然涌出这种感觉。
“对不起，我也有错。因为我一个人在家就会开始胡思乱想。”朋子虽然心事重重，却仍努力挤出笑容。她站起来走向厨房，“我泡可可给你喝吧！还是你想喝别的？”
然而，奶奶仍顽固地什么都不提，只是摇摇头说：“等时候到了再说。”不过，在那个时候来临之前，奶奶就猝逝了。
“对不起。有谁在附近吗？”
突然，雅雪停下脚步。
“知道了。”
“理濑，你去哪里了？”
理濑好像听到了雅雪的声音。
“还真晚。”
亘说完，随即轮流看向两人。稔面无表情。
“真的很抱歉。我与朋子最近都很忙，一直没机会好好聊聊，因为我实在很想见她，所以才跑来她家，刚好今天她家只有她一个人。我等一下就回家了，梨南子姑姑，你先回去吧！”
04
“真的？”
终于，梨南子再也不用为梨耶子的毒舌揶揄而不胜其扰，但她似乎反为梨耶子的过世而感到严重的失落与苦恼。
“所以，它真的就要不见了。”理濑抬头看天花板——不在了。这幢屋子就要消失了。
‘亘已经发现我知道那件事了，所以连他也在监视我。理濑，拜托，你现在先回家，然后等晚上大家都睡了再来，好吗？我有很多事想找你商量。我会打开客厅的灯，如果灯有亮，你就按四次门铃，我就会开门。我家今晚只有我在，拜托你，一定要来！我真的很怕！’
那致命的铁片是从梨耶子后方飞来，刺入她的脖子。
这种心中充满疙瘩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会搬回来好像不是与丈夫离婚的关系吧？”稔抬头看向天花板。
她想到慎二站在窗外的脸，还有他说的那些话——“梨南子喂过的小动物都接连死去”、“赶快逃”、“否则会被杀死的”。
01
“我才是，真是对不起，我们都没过去府上帮忙。我妈还要我向你们表达慰问之意。”
“你毕业之后会去哪儿念书？你也是想当律师吗？”
不，应该不可能。
“梨南子姑姑，要不要回房间休息一会儿？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还是躺一下吧！晚餐我来准备就好。”理濑靠近面无血色的梨南子身旁，轻触她的肩膀说。
‘理濑！你不要东张西望的。’
“穿着很普通，就是在毛衣外面加一件外套。”
‘理濑吗？你果然跑到朋子家了。平安就好。我去你房间，发现里面没人，心想你会不会是跟谁出去了。’梨南子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安心许多。
暗门之后是个像配电盘似的东西，但年代已经很久远，上面有许多开关，每个开关都分别写上A、B、C等记号，下面则是一个积满灰尘的架子。
“什么表情？”
“我们回家吧！两个人都是。”梨南子的神情依旧，语气却很坚决。
“我在家里。那时也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我在等我妈从医院打回来的电话。”
所以她以不想进入与妹妹共同使用的房间为由，推测我们会让她换到我的房间，我们也的确这么做了。再加上梨耶子已死，如此一来，一楼只剩我、稔，还有亘三人，一定无话不谈，她便可趁机得知我们的秘密。事实上，她也的确打开了壁柜窃听。明明就一副虚弱得快倒下的模样，竟然还能下床打开别人的壁柜，不论怎么想，都只能认为她是刻意露出憔悴的样子，最主要的用意是想偷听我们的谈话。
理濑关掉书桌上的台灯，离开家里。她暗自祈祷邻栋屋子的客厅没有开灯。
“昨晚她对我透露，说这屋里藏有叫做‘朱比特’的宝物，还说你们两人想要独吞，叫我出面阻止你们。”
理濑吓了一跳——杀人凶手，还有那张陌生的侧脸。
对了，他们要回家时，亘在中途就与他们分开了，如果他早一步到家，就有可能……
他们离开车流量多的大马路，往车站的方向前进。
“没错，这应该就是‘朱比特’的意思。”
理濑扶着雅雪的腰际，侧坐在脚踏车后座。从这里看到的景色充满浓浓的闲适氛围，在海面上的船影、斜入海中的山脉，还有覆盖在山脉上的树林，全都沐浴在明亮的阳光下。
“嗯，没错。”稔点点头说，“这位海军将领虽然宣布退休，自军中退役，但实际上应该是和用这幢屋子进行谍报活动。当时这一带非常荒凉，却出现一幢独栋房屋，二楼还区隔出许多房间，应该有某种特殊用意。”
“好大哟！”
“没有，所以她的遗产都归现任丈夫所有，不过，听说她也没留下多少钱，上一任丈夫给的赡养费虽然可观，但好像都花得差不多了，难怪她不想离开这里。”稔以清楚的声音说。
连续几天的强风将老旧的屋顶铁片吹得出现些微剥落、啪嚏作响。因此若再来一阵强风将之整片吹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不清楚，大概还不到黄昏吧！总之，我看到他慌慌张张地，而且还不时朝四周张望。”
理濑在自己的房间做功课，却不由得在意起朋子的家。
——要抛开所有的一切，一起飞吗？
“这房间有什么不对劲吗？”
从这座老爷钟的结构来看，搞不好这幢屋子本身就是个大传声筒，而梨南子或许早知道壁柜里的秘密了。
卑鄙！
“在楼上休息。”
“嗯。听说他虽然是个资产家，人格上却有严重缺陷，年轻时会将当时交往的女友打到颜面骨折，后来是靠他父母出面才将这件事压下来。梨南子嫁给他时，似乎不知道这些事。”
百合。这么说来，奶奶说的那则故事也与百合有关。二楼住有会偷听人说话的妖精，而且妖精喜欢百合，所以家里才会用百合为装饰。实际上，妖精就是指一楼那间房里的窃听系统，不过，为了妖精而用百合为装饰，其中究竟有什么含意？
理濑下意识地回头看刚进门的亘。
“说来听听吧！我不会在意的。”理濑浅笑。从之前那些围观人群的眼中，她已经大概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了。
“梨南子好点了没？”
“等等？他们要走了。”
现场没有任何挣扎迹象，死因是被那片剥落的铁片直接刺入脖子——每个人看过现场后，都是这么认为。
“这是掉在这座老爷钟下面的钥匙。梨耶子似乎是某天睡眼惺忪地踢到这座钟，就将这钥匙给踢出来了。好了，接下来——”稔将钥匙插入老爷钟小门上的钥匙洞，转动，一个卡嗒声响起，稔静静地打开小门。
亘与理濑恍然大悟地看向稔。
亘与理濑诧异地面面相觑，不情愿地站起来，尾随在稔后面。
如果她知道，就不会离开那个房间，毕竟从那房间可以知道我们在二楼的所有举动。反而是我房里那个壁柜，她应该是知道那个壁柜的玄机，才会刻意使手段，好到我房里休息。
‘那个人死掉的那一天。’
“往上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