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章 尾声
“但是，你疏忽了一点。那就是雾绘看不懂日语。
从我所在的位置瞧不见棺后，但对方好像能看到我。惊愕的触感顿时向我这边传来。
我感觉自己的行动已收到实实在在的效果，与此同时我给出了最后一击。
“我无意声张，只是想压你一头罢了。”
我看了一眼棺材，点上了第二支烟。
“你的寿命也已所剩无几，所以你不能再犹豫了。于是，你终于决定动手，动手实施这场今镜家的大屠杀。”
“……中野欣子？”
完美无缺的剧本。
这是一间石室，正是我们惊扰了多侍摩长眠的置棺室。此处的地面上想必就建着那座入殓所的石碑吧。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你也许是本案的第一推动者——‘神’。”
我打开石门，举步从来路返回。
“她阅读的国名系列应该是原版吧。若是战前也就罢了，战后美国的奎恩国名系列只有九作。作为雾绘自杀之主题的《日本樫鸟之谜》，在日本的确是国名系列之一，但原标题现已改为《生死之门》。这可能是受了太平洋战争的影响。
“再见了，我亲爱的绢代外婆。”
唯有一对甲胄宛如门卫伫立在那边。
置棺室内鸦雀无声，“地狱之门”的嘈杂声也传不到这边，仿佛寂静从数千年前起就一直支配着这一方空间。
“日纱是真实存在的，她是一个普通的家政妇。而在这两年里，是你扮演了日纱。在你令人生厌的额发后，隐藏着楼梯平台上那幅肖像画中的脸孔。还有，日纱也绝不可能是可怜的椎月。椎月活着的时候，从未变成过日纱。
“怎么了？”对方诧异地问道，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你也会在不起眼的地方犯错啊。明明出色地进行到了最后……你心里没有不满吗？嗯，久保日纱女士？
这七日间，种种思绪萦绕于心际。
“刚才我提到了咖啡馆里的那场华丽的求婚，这不光是为了保障夕颜的人身安全，同时也能起到我自证清白的作用。由此，我便可以索取遗产，而不背上任何嫌疑。
不知木更津听到这些后会是什么表情。他会不会再度入山修行呢？我的脑中突然闪过了这个存心不良的念头。
“原来如此，高明。”从阴影处传来了一声窃笑，“你的话，应该能成为夕颜的良伴吧。她是梅德韦杰夫的曾孙女。这也算是我的一点补偿。”
“我说过，全部。你的名字，还有你从彼尔姆辗转来到满州的事。一我漠然地开始了讲述。
“不过，你真的非常厉害，竟然把木更津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且还能让他始终没有察觉。
“看来就连你也没有料到这一点啊。你没料到我母亲椎月生下的是双胞胎。是的，我和麦卡托是孪生兄弟。”
“你本想就这样让一切都归于消亡。然而，就在你行将就木之际，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一件足以颠覆你决心的事。
“弄坏扶手的自然不是双胞胎，而是你。建议畝傍修理扶手的也是你。你为了夯实自己的不在场证明，第一次利用了旁人。
“另外，麦卡托的身世你也知道。木更津侦探社一天便能查到的东西，只要你上心马上就能了解到吧。说穿了，把麦卡托叫来的人也不是静马，而是你。从一开始麦卡托就注定要被你杀害。
“你们原本就是母女，想必容貌酷似。况且，你又把额发垂到眼睛下面，极力不让人看到你的真面目。此外，你还化着浓妆，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事实上，你已经有九十岁了。
然而……我的心情却很沉重。
“此外，同时披露‘日纱的真实身份是下落不明的椎月’这个惊天事实的话，大家的注意力都会被引向这一点，没有人会怀疑椎月是否真的是日纱。
“是的。那就是经济自由化改革。
“我可不是木更津。我不像他总是以破案为第一目的。”
莫非这里曾被用来监禁囚徒？是政治犯，还是高官？现在一个人也没有。
通道约一米宽，是一条向下延伸的楼梯，不知有多少阶。
“于是，你开始思考。你准备在丑闻大白于天下之前，先ｗｗｗ.9９ｌｉb.nｅｔ发制人，抹杀一切，让真相永远被湮没。你打算杀死拥有自己血脉的人，以使真相万一暴露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我从棺材上直起身。由于在冰冷的石头上坐久了，我的腰有点儿痛。
挑衅式的口吻。
“总之，在所有事件中，你始终不借越证人的界限。除了以今镜家旁观者的姿态做一些基本的供述外，你没有采取过任何积极行动。
“你居然知道那么多！”
“你把你的亲生女儿椎月幽禁在地下长达二十多年。就关在这扇门外的牢房里。然后，你用最具效果、最具戏剧性的方式完成了与椎月的替换。
——闭幕。
我照了照脚下，尘埃上浮现出几对脚印，皆为同一种鞋印。这表明直到最近为止，还有人用过通道。
你文如其义地坚守着用人的立场。但是，你（有意无意地）为自己的证词添加了本不该有的分量，进一步把搜查引向了充满欺诈的方向。这是你最为英明的地方。因为你知道一不留神引入注目的话，是很危险的。
“果然啊！我就觉得应该是吧。”
回应声中满是惊愕。对方所听到的恐怕是来自兴信所的报告吧。
想必他们深信你已经去世，做梦也没想到家政妇日纱就是你吧。这也要归功于今镜家各位的排外性格。
“……你到底知道多少？”
只是毁灭千年古都罗马的男人换成了我。
“可是，双胞胎的事我闻所未闻。”
“我问你，你可记得中野欣子这个名字？”
似曾相识的声音。尖锐，且充满威严与气度……“你终于开口说话了。这证明我的推理是正确的。”
“回过头来想想，苍鸦城里其实有不少能让人忆起俄罗斯的事物。
“两年……一切的开端都始于两年之前。你死于两年前（表面上）；畝傍等今镜家的族人被叫回苍鸦城也好，日纱之外的用人被雇佣也好，都是在两年前——这些事的发生都以你的死为契机，所以也可谓顺理成章。但事实上，其中的因果关系倒了。而多侍摩的健康开始蒙上阴影也是在两年前，是假扮日纱的你让他一点一点地喝下了砒霜。
“于是，她把刚出生的双胞胎中的我托付给了乳母，同时也是妇产医院护士的中野欣子，而且做得极为隐秘，对外则宣称只生下了一个孩子。这件事只有母亲和欣子知道。
“奎恩的国名十作，真是一个好点子，是木更津喜欢的类型。可以说是一记又狠又快的射门吧。
我刚把手放上去，“石看守”便轻易地让开了，就像在等候我的到来。
“我在欣子的老家香月家长大成人。在二十岁那年，乳母交给我一个护身符，说是母亲留给我的。里面的折纸上写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比如，我是今镜椎月的儿子。有一个名叫龙树赖家的孪生哥哥，以及你的真实身份是安娜斯塔西亚，等等。
“你说畝傍去了中庭，那是谎话。畝傍在去庭院的前一刻就被杀害了。然后，你把尸体搬进储藏室，砍下头，有个十分钟时间就足够了吧。
门的另一边……情况果然如我所料。
于是，两米见方的画框毫无滞涩地转动起来。宽约五十厘米的墙缝后现出了一条窄道。这是一道暗门。
我扶正眼镜，甩出了最后一张王牌。
…一所以，我必须摧垮你的内心……我在心中喃喃自语道。
“你不相信我，那也没办法。不过，请你看一下这个。”
杀人案恐怕不会再发生了。木更津履行了被托付的义务，警部等人也将离苍鸦城而去，当然这件事会给他们留下心理阴影。
抽了一口烟静下心神后，我环视起四周。
“在这座宅邸和我们交谈过的日纱、双胞胎的良母日纱，就是你，绢代夫人。我看到你的肖像画，觉得很像日纱，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大约是一两分钟吧，可我却觉得十分漫长。
这些仅仅用梅德韦杰夫的影响是无法解释的。
我向那影子施了一礼。
而当时我就已经注意到，这幅画在水平方向微妙地歪斜着。
“她是我的乳母，不过你应该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吧。是的，因为中野欣子也是我母亲——今镜椎月的乳母。”
也许正打算杀掉我吧。
门后是一条平坦的通道，每隔数米就悬着一只亮堂堂的裸灯泡。
冬日的天空被染得通红，正值斜阳沉落之际。不久天就要黑了，当清晨再次光临时，这座苍鸦城将会若无其事地迎来日出吧。
恐怕凶手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这项“事实”。不，还是说成“巧合”为好。
我再度微笑起来。然而，这似乎引起了对方的不快。
“所以雾绘不可能把《日本桎鸟之谜》作为国名系列之一加以利用，会作此构想的只可能是日本人。
乍一看，这里似乎空无一人。但我确信，真凶正屏气凝息，窥视着我。恐怕就在右侧角落的那口棺材的背后。
我步人中央大厅，随后登上楼梯口深红的地毯略有些发黑。日纱被害后的这两天，地毯都不曾好好打扫过。引以为豪的人鱼像也蒙上了薄薄的尘埃。
我微微一笑。这也是木更津常做的表
九-九-藏-书-网情。
语气镇静，甚至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然而，没有反应。难道对方以为我是在套话？
“不过，你凭借自己的演技和表现力，让空洞的纸糊道具看起来如真的一般。
我打开了匣。
“麦卡托的本名是龙树赖家。而我的名字是香月实朝。思考一下的话，也不是什么解不开的问题。当然，日本史对你这个俄罗斯人来说可能有点难。‘赖家’和‘实朝’出自源赖朝的两个儿子的名字。也就是镰仓幕府的第二代和第三代将军。我和麦卡托是异卵双胞胎，所以长得并非一模一样。即便如此，当木更津说我俩很像时，我还是小小地吃了一惊。”
“你的一切举动都是为了让人们以为雾绘是凶手吧。
“隐居苍鸦城的二十五年间，你的计划一拖再拖。不过得除去偶然知道了秘密的椎月。但即便如此，你也不忍心杀椎月，而是把她一直关在地牢里。
语声在此处戛然而止。这一刻对方受到的打击，似乎比我说出“安娜斯塔西亚”这个名字时更为沉重。
“今天早上，正好就在麦卡托津、菅彦、雾绘被杀害的时间段，我把夕颜带到了商业街的咖啡馆。在那里我们做了一点点惹眼的事，所以她的不在场证明应该很容易得到核实。当然，从结果来看，似乎没那个必要了。
“当然，我丝毫没有自封为神的意愿。因为我没能救出母亲。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我的母亲椎月偶然知道了你的来历。
在这里杀掉我，就意味着最后的尊严已被其抛却。
因为日纱就是绢代本人。是的，椎月与画中人并不相似，而现在的你还留有昔日的容貌。木更津也好，警部也好，即使在判明真相后，仍误解了这一点。而我从一开始就明白了。
突然，我想起了和警部等人进入入殓所时的情景。漂浮于此间的气息与置棺室刺鼻的死尸味一般无二。
我又一次开始了等待。
内心已然崩溃的【她】肯定就站在我的身后吧。
我把油灯置于身旁，在多侍摩的棺材上坐了下来。随后，我点燃了来这座宅邸后的第一支烟——Marlboro牌。
置棺室内的气息瞬间紊乱起来，连我这边都感觉到了对方的震惊。
栖身于置棺室角落的人，似乎终于有了开口的意思。
“你可能已经知道了，近日我就要和夕颜结婚。是的，和最后一个能够继承今镜家巨额遗产的人。就算是养女，在继承方面也不会有任何阻碍。她将以今镜家的遗产为嫁妆，与我成婚。”
“你和山部结伴来到畝傍的房间，先让他进屋，发现化过妆的多侍摩的头。当然，山部以为是畝傍的头。这是最自然的反应。
“……椎月是你的母亲？！”
“那么，在你棺中的人又是谁昵？
通道两侧各有一排镶有铁格子的房间。是监狱。
没错，就是这样。为什么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事实呢？明明真相一直就摆在我们的面前。所有人似乎都中了某种暗示，躲避着最为明显的答案。
“不过，与吞食亲子的克洛诺斯不同，你心中还存着母爱，迟迟没有动手。而且，真相也完全可能一直被隐藏下去。这么说吧，由于斯大林实施的大肃清，梅德韦杰夫等人的存在被完全抹消了。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对自己的孩子下手了。你就是这么想的吧。
“你倒是动了一番脑筋啊。”
“你倒是很从容。刚才我也说过了，我什么都知道。如此情况下，你还说得出这种话？”
对方“喔”了一声，这莫非是自信的表现？
潜伏在黑暗中的“日纱=绢代=安娜斯塔西亚”表现得争强好胜，颇有公主的气性——皇族唯一的直系后代，如今也算是女皇了。
我中断话语，等待对方的反应。
“那么，这首镇魂曲究竟是为谁而作的呢？
“不正为你而作的吗？革命爆发前，梅德韦杰夫曾是宫廷御用的音乐家。
我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等待对方向我搭话。然而，阴影依旧，对方不打算说什么，只是保持着沉默。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战胜了我。遗产如何我不在乎。反正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梅德韦杰夫为了他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意外相逢的人——安娜斯塔西亚·罗曼诺夫，以及一九一八年七月十七日被布尔什维克残杀的你的兄弟，还有你的父亲沙皇尼古拉·罗曼诺夫二世，创作了这支曲子。
我一拉把手，门上传来“嘎”的一声钝音。
“……密室云云，一开始就不存在。那只是木更津等人的胡思乱想，他们认为斩首状况下的密室杀人（而且还是凝聚了思维精华的密室）也是有可能的。想法越是奇特，他们就越意识不到自己竟把单纯的事物也复杂化了。当然，这个错误正是你的目的之所在吧。
“你制造的是双重不在场证明。而且还是绝不会引起木更津等人注意的那种……其一，山部做证说你没有上下过楼梯。其二，在那段时间里你一直在厨房准备午餐。由此，尽管山部一度离开过工作地点——楼梯，但是根据同在准备午餐的女佣的证词，只有你一人获得了不在场证明。
“离开儿子们九*九*藏*书*网，移居苍鸦城的二十五年间，你的外表也有所变化。
“……如果现在你还是一位纯正的公主，还拥有皇族的尊严，那我奉劝你不如痛痛快快地去死，就像我那伟大的曾祖父——你的父亲尼古拉那样。
不……这个应该不会。恐怕会亲手终结自己的生命，毋庸置疑。
“你为什么要选择埃勒里·奎因的国名系列呢？”我变换了盘脚的姿势，进入了下一轮攻击。
“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杀掉夕颜。因为她是养女，没有继承今镜家的血脉。话虽如此，你留她的性命也并非出于好意。你留着夕颜，始终让她处于灰色区域，以便雾绘万一被判定不是凶手，你就能把嫌疑指向这个今镜家的唯一一个幸存者。你滴水不漏，甚至都想到了这一步。
“至于你……你既不是你本人所认为的那种神，也不是什么‘君主’，你只是一个傀儡，一个失败者。
途中有数名刑警与我错身而过。观所有人的表情，似乎都确信案子已经终结。
“而我昵，知道所有的一切。是的，一切。”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在自然规律面前，人类就是这么无力。
我燃起打火机，随后叼住了第三支烟。
“我也完全被你骗了。谁能想到你那时的失态竟是装出来的。别看我这样，当时我还自觉观察得很仔细呢。我看你都能拿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了。”
“我一开始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一直没说，此中原因我还没有提过。”
“在这些案子中，唯一用到诡计的是畝傍命案。只有那时你给自己制造了不在场证明。为此你需要山部。
现在我的位置恐怕是在中庭的下方。这里充斥着土腥气，简直能把人呛死。
“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最好别做出有失体面的反抗，比如企图杀我。这会把你自己犯下的耻辱一直带到那个黄泉世界，就连你的外孙我也会感到羞耻。”
我笑了。其实我无须说出这个真相。但是，由于母亲的死，我必须让对方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只是你的代言人罢了。木更津自称是福音传教士，不过他不是雾绘的福音传教士，而是你的福音传教士。
“一不，这个是假名吧。你有一个更适合你的名字。一个响当当的名字，‘今镜绢代’……我的声音渐渐消逝，仿佛被黑暗的彼方吸走了。
“冒伊都之名给木更津写委托信的人是你。执掌宅内各项事务的你，想必不难做好一切安排，伪造一封伊都的书信。伊都没有委托过木更津。当然，河原町侦探也是。”
被熏污的油灯照出了一团黑影，从它的主人那儿我甚至感觉不到气息的紊乱。对方正在顽强地抵御我的语言攻势。
“相比外在的表象，本案的内幕要单纯得多。也可以说什么内幕都没有，好似一块纸糊的岩石。
“一个是为了让木更津更容易中你的圈套，同时也是为了给雾绘的自杀安上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是，这些只是细枝末节，不必非得是埃勒里·奎因。”
“然而，正常思考的话就会觉得奇怪。若是怀着承蒙收留聊表谢意之心呈献的这首曲子，那曲中的内容也未免太阴郁了。不管怎么说，这可是献给死者的。
“你在畝傍下楼指示山部修理的期间，潜入二楼畝傍的房间，把多侍摩的头放在柜子上。你有备用钥匙，所以就算门锁着你也能轻易进入。随后，你立刻跑下楼，待畝傍指示完毕正要走人中庭时——说不定这是出于你的巧妙诱导，从背后将他击倒。木更津推理雾绘把头藏在裙子底下，但实际这么做的人是你。
我取出一个十字架。虽然粗糙，却是一件镶着珍珠的金制品。
“为什么必须是埃勒里·奎因呢？
“不过，麦卡托似乎并不清楚这些事实。我想我的事母亲恐怕对父亲都没有透露。”“你在说谎……”
“如此这般，你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制造了一个伪凶手，那就是雾绘。木更津追逐你巧妙安排的线索，最后只能得出凶手是雾绘的结论。木更津在礼拜堂阐述的雾绘凶手说，正是你本人建起的构架。
沉睡的狮子已然觉醒，如今正欲展露它的身姿。漫漫长眠。埋藏了七十年之久的杀意。
“是的，与心理极为密切相关的理由。当然，我不知道你是在有意识地利用，还是在下意识地利用。恐怕你还没意识到这个‘巧合’。”
“撺掇菅彦认领雾绘的，也是身为日纱的你吧。虽然菅彦觉得那是他自己的决断。
“你以为这样就算是赢了吗？”
因为……天界的灿烂光芒正包裹着我的未来、我与夕颜的未来。
“流着俄罗斯皇族血液的你，身为安娜斯塔西亚公主的你，却作为日本人的妻子在这东洋的偏僻乡村生活，你无法原谅这件事。不，其实是你不愿为外人知晓。你最不想让人知道的是，自己的血脉已注入边鄙之地的黄种人体内，并被延续了下去。更何况，这个家族在日本竟也是血统不明，疑点重重。
“你把单纯的事实复杂化，让人以为其中嵌有巨大的谜团。当然，其迷惑对象是木更津。因为如果是他的话，不，只有他才能得出雾绘是凶手的结论。木更津是最适合你这出戏的角色。
“此曲是为你在俄罗斯革命中被布尔什维克杀死的家人而作的，不是吗？
气度回归了语声。看来在我解说的过程中，对方已渐渐恢复镇静。
“另外，无论是宅邸中的地毯，还是其他种种物件，整体的色调都被统一为红色——在俄罗斯被誉为最美的红色。这就好比紫色之于日本。而这余韵至今仍留存于莫斯科的红场。”
然而，黑影仍然未作任何反应。
“但是，这件事你是如何对多侍摩解释的呢？骗他说是为了让孩子们承欢膝下吗？还是说，两年前多侍摩已经痴呆到分不清你和日纱了？又或者，他知道所有的事实？”
“这是你身为一个俄罗斯人的自尊吗？若是白人则欣然接受，若是日本人就不行……这一点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是贵为君主者的自尊，是梦想成神者的宿命。
“后来，你砍下了椎月的头。头一旦被斩下，面容看上去就会有很大的不同，这一点也在你的算计之内。
“今镜家留存的唱片，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梅德韦杰夫的钢琴五重奏曲第三乐章《イマカガミ》。那是一支镇魂曲，一首吊唁死者的挽歌。
“在伊都、有马命案中，你巧妙地操纵了木更津这颗棋子。你巧妙播下解答的碎片，而这些碎片只有木更津才能拾起来。国外制作的LP唱片也好，酸橙的核也好，所有的一切都是路标，是为了让木更津能按你的设想行进。解答越依赖偶然性，由你设定的幻象可信度就越高。更何况，如果发生几率为几十亿分之一，那么木更津发现（被诱导发现）时坚信这就是真相，也是极为自然的事。谁能料到，有人会准备一个类似弗兰肯施泰因怪物的奇思异想作为伪线索呢？唯有把木更津的卓越才能编人计划主干的你，才可能做到。是的，那个超越常轨的密室——姑且不论有无可能——在本案中并不存在。
“不过，就算现在公之于众也完全没关系了。因为我的目的已经达成。”
“无须赘言。真正的日纱在两年前就被放人了棺中。
“那么，密室的正确答案是什么呢？
“经济自由化改革以及随之而来的开放政策，使一度被苏维埃当局抹消的作曲家梅德韦杰夫得以被重新评价。
感情的动摇在语声中显现出来。这是她第一次流露出不安的情绪。
“好了，我想夕颜一直在等我，我这就告辞了。不用担心，我不会公布这个秘密。至少这件事我可以向你保证吧。
或许是怀着优越感的缘故，我的嘴角似乎有所松弛。
“你是说还有别的理由？”
“其实我不想说出这些事。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亲外婆。可是，你残忍地杀死了我的母亲，既然如此我就必须复仇。尽管这复仇远难抵消我母亲二十多年来所受的苦难。”
“是出于自尊心，还是羞耻心呢？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一样。
“然而，从你离开山部到返回厨房，之间相隔还不到五分钟。这就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印象，你连杀害畝傍的时间也没有……其实，仔细想想很简单。当时，日纱和畝傍是一起离开的，而告诉我们这个时间点的人不是山部而是日纱！换言之，【这也是谎话】。你告知警部等人的是十分钟后的时刻。于是，我们就留下了一个印象，你连杀人的时间也没有。
对方似乎猜不透我的真意，显出了踌躇之态。
“但是，我不想这么做。你知道我有多爱夕颜吗？如果我只以财产为目的，那她就是无足轻重的。我的未来需要她，所以我才选择了她。”
我还有一件必须去做的事。
“是吗？”我用嘲弄的口吻说道。
“如此一来，《イマカガミ》早晚必将重见天日。即使不在当下，五年后，十年后……没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发现。到时候，可能还会出现追踪循迹、查清你真实身份的人。你的担忧将成为现实，罗曼诺夫家族的血脉将化作污秽堕落之物。
但是，我没有回头。
“总之，你制订的计划始终进行得分毫不差。没有任何变动，也不存在任何偶然因素。可谓完美无缺。
走了约五百米，通道向右折去。又是一扇门。这次是石门。我举起油灯，照亮了门的周围，及腰处有一个凹坑。
“呵呵。”
“……”
身后的人究竟是以怎样的表情在看着我呢？
“还不错。”
母亲是个聪明人，所以完全看穿了你今后将要采取的手段。
“不是吗？如果我计划杀掉夕颜，你打算怎么办？中途就公布一切？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拿不到今镜家的遗产。仅从这一点来看，主动权难道不是一直握在我手中吗？香月君，你只是撞上了大运。”
空虚之感贯穿了我的心房。
我注意不发出足音，悄然向下走去。
我站到多侍摩的肖像画前，轻轻摁了一下画框的边缘。
“山部在畝傍房中见到的人头是多侍摩的。是的，就在畝傍还活着的十点前，你瞅准时机待畝傍下楼后，将化过妆的多侍摩的头放在柜子上，特意比拟成《法国粉末之谜》，藏书网不就是为了化妆好让人辨不清真假吗？
“那么，头又是怎么运进二楼畝傍房间的呢？根据菅彦和女佣的证词，你不可能把头带进畝傍的房间。我也一度解不开方法。然而，当我听说夕颜误以为头顶多侍摩首级的人（这个人当然也是你）是畝傍的幽灵时，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山部也把多侍摩的头错认成畝傍的头了。
“我去看看夕颜。”向木更津等人告别后，我沿漆黑的通道返回大厅。
值得深切怀念的地方。
“因为你自己就是Queen！不，如今应该称为‘царь’吧，安娜斯塔西亚公主？”
所有搜查人员都去了教堂和‘地狱之门’吧，大厅里空无一人，犹如降下帷幕的舞台一般静谧无声。
“所以，关于你前面的那个问题……如果夕颜被杀了——这当然令人悲伤——但我只需表明自己是今镜家的血亲、是堂堂正正的继承人即可。不光是护身符，母亲还给了我证明身份的手印和证书。我若继承遗产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不，应该说，就血亲这一点而言，我比夕颜更适合当继承人。
一楼的楼梯平台挂着多侍摩和绢代夫人的肖像画。我与夕颜第一次交谈就是在这两幅画前。
“你还真是想不开啊。好吧，那我就继续往下说了。”
不久，楼梯到了尽头，一扇铁门出现在我的眼前。虽然锈迹斑斑，但看上去还很牢固。门没有上锁。
我踩灭烟头，漫无目标地开口说道：“不用再躲躲藏藏了吧。你干得很出色，而且谁也没发觉你是凶手。”
受气流的调节，烟雾呈螺旋状冉冉升起。
“你之所以先杀死伊都，拿他做我们的诱饵，是不是因为穿上黑斗篷的伊都与那个拉斯普京一模一样呢，就是那个搅乱你们命运的妖僧……”我问道。
“你适时发出惊叫，当场倒地。这么一来，山部必然会去找人求助。他离开房间在走廊奔跑的时候，你趁着这短短的间隙，把多侍摩的头换成了偷偷带来的畝傍的头。
“结果，你并不是神，虽然你对自己坚信不疑。你的基本行动已事先被人参透，然后被人利用，甚至就连原来的目标也未能圆满达成。因为我这个确凿无疑的直系血亲还在嘛。你绝非什么‘第一推动者’，也不是什么‘神’。因为在你之上还有一个我。
“你的天才得以最大发挥是在杀害多侍摩时。你诱使木更津打开多侍摩的棺材，让他看到被斩首的尸体。于是，你通过否定多侍摩的复活——苏醒，使我们全盘否定了死者复生之说。谁也不会再去想，两年前逝世的人现在可能还活着。让双胞胎拿到《圣经》，来诱导我们的也是你。
木更津的口吻仿佛移植到了我的身上。毕竟交往经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姑且就做一回木更津，好好地说一说吧。
“况且，山部一周才来苍鸦城两次，并不像宅内的其他人那样清楚地记得畝傍的面孔。此外，他是完全不相干的外人，比日纱更受查案人员的信赖，所以对你来说是一个绝好的证人。
“一九一八年时，你好歹保住性命，早已顾不得什么自尊，那时多侍摩救了你，于是你就和他结婚了。然而，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当你衣食无忧，渐渐认清了周围的形势时，你便再也无法忍受现状了。你不禁感到被同化为日本人的自己是何等的肮脏。
想必是被我的态度触怒了。
明白已取得了十足的效果后，我把十字架再次挂回胸前。
“……这么说……”
“很简单。你使用了备用钥匙。‘地狱之门’的钥匙有两把。一把在伊都手中，另一把则作为备用钥匙被保管在日纱的房间里。我们之所以认为后者的备用钥匙未被使用，【是因为‘日纱’】根据灰尘的情况，【做证说】‘这把备用钥匙绝对没被使用过’。于是，我们不得不去找寻第三把钥匙。但是，如果你是凶手，你（日纱）的证词就不必为真。堀井刑警说过，‘如果家政妇做了伪证，就立刻逮捕她，事情会变成很简单’……没错，只有这句话是事实。这件案子非常单纯。你利用备用钥匙光明正大地锁上了‘地狱之门’。
“信仰俄罗斯东正教也是其中之一。所以才会装饰着那么多美丽的圣像。
看来是时候抛出第二张王牌了。
“此话怎讲？”
“现在你信服了吗？”
我估算着自己的话给对方带来的冲击，在此处停顿了片刻。
“然而，梅德韦杰夫正是因此而被你杀害的。当然，也可能是多侍摩代你下的手。梅德韦杰夫被杀并不是因为遗产，而是因为他知道了公主你的存在。
“我说得对吗？
我确认大厅里无人后，潜入了通道。里面很黑，但侧旁就挂着油灯。我用打火机点燃了油灯。黑暗与光明的世界霎时翻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