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张地说,《伤心咖啡店之歌》的确让我陷入了极深的思考,前所未有的思考。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被朱少麟锐不可当的才气所折服,觉得把她笔杆子下几个极具反叛精神的人物的价值观遍历一遭,倒也不虚此读。因为开始我觉得海安这个人太虚幻,太阳神般放射着美好光芒却又是一个绝对自由主义者,他所追寻的自由在这个现实社会只能屡屡碰壁。因此后来我不能自拔于她铺陈开的背景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九十年代台北背景里的人们,他们所碌碌追寻的,与现在的我们又有何异呢。马蒂在去马达加斯加之前写下的一句话:我所损失的不过是一个一般人的人生罢了。
海安他们追寻自由的方式可能的确些许颓废,但他们对这个世界一元价值观的反叛,却是我们几乎快被磨灭的。我第一次对他们的反叛感到认同,是从马蒂承认公车上看书之不可能开始的。她说公车上看书之不可能,不是因为车子时走时停的颠踬,不是因为车内人群的嘈杂,而是因为车上那呆滞,那来自所有人互相感染,共同滋长的巨大呆滞。不是么,我们自认为目标明确地挤在公车上,但是我们真的是在追寻目标吗,还是如马蒂所说我们只是削尖了脑袋挤向这个混沌的世界的一个逼仄的出口,这个出口太过狭窄,要挤过它就不得不使自己的价值观与这个世界的现存标准同化,即竞争。我们都是在经历高考,上大学,抢工作,背房贷,我们整个过程都是在不断地向着更高的社会地位爬升吗?这个一元价值观最大的缺陷就是人生已经变成一门课程,一门靠别人替你评分数的课程,我们无比在意别人的评分标准。我觉得我是这样的。或许我有梦想,但是我在逐梦的时候是否也已把这个结果纳入别人评判自己的标准之一。我们妄图摆脱别人的审视,却又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我们不断地奔忙,竞争,提升以赢得尊重,一种用来观摩的尊重,赢得被认同的作为一个还算有价值的人的卑微成就感。可是然后呢,然后我们在这个混沌的世界上到底拥有了什么。我们只是赢得了更多的忙碌。马蒂说,吃饱喝足了,就应该学会在夕阳中享乐。我们现在应该是已经把享乐曲解得过分了。
我们的追求都是混沌的,我们的梦想真的诚实吗,还是它只是我们万千杂乱欲望的一个极其强烈的影射,因为真正诚实的梦想是可以一层层抽剥到只剩下自己灵魂的东西。所以,我们或许,只是一直戴着一个所谓梦想的镣铐舞蹈而已。我们不喜欢被束缚,却又不敢流浪,我们不喜欢逐流,却又找不到出口,因为我们的心灵被某种现存价值观束缚着,以致于滋生不出足够强的霹雳来劈开这片混沌。而这种现存价值观,如今没有人愿意打破。因为那些社会地位高的人,是这种现存价值观的既得利益者;而那些地位卑微的生存挣扎者又由于没有资本付出一旦失败的代价,所以也只能苟同。
如此,我开始羡慕起海安来,虽然他的心却又那么冷漠,冷漠到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眷恋。但是,他流浪的方式是那样不凡。他说,人如果自己是自己的边境,那就毋须流浪。他已经把这片混沌看透,但是这样的结果只是悲惨到他执着于追寻风一般的自由而不可得。对于自由,似乎吉儿讲的更好。自由,来自爱,不只是人与人之间的情爱,还包括对一切内心热情的追求。当人完全忠于自己意志时,那就是自由。所以马蒂最终也在海安的影响下,去追寻自己的马达加斯加了。她可以完全从自我约束中解脱,开始永恒的脱离自己的飞行,因为她不怕失去一个一般人的人生。可是,我不敢,大家都不敢。我就像是曾经的马蒂,不满这片混沌里的一些价值观,可是又不知道抛掉它们应该怎么活。而且,我甚至不知道我的马达加斯加在哪里,就算是我知道,我也不一定有勇气努力去到那里,最让我害怕的是,我根本不知道我没有勇气这样做是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