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念道人
天帝大概也很欣赏蝉丸的琵琶声吧。
此时——
“请问,您怎么了?生病了吗?”
博雅的声音传自上方,从两人的对话听来,博雅大概正爬到梅树上。
他不认识对方。
他通常从大津上坡,亦即从琵琶湖那方过来,抵达逢扳山后,再下坡前往京城。
“唔唔……唔……”
老人穿着类似唐国道士的服装,手中拄着一柄拐杖。
更奇怪的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月亮从新月转成四日月、五日月,依旧停驻在山头,一点一点逐渐膨胀。
上坡和下坡时,速度都一样。
月亮突然不动了。
“可以了,晴明……”
最后,藤原兼家下令。
四周静谧无声,院子的白梅香不时扑鼻而来。
“博雅,你把脚踏上那树枝无妨,但小心别折断了盛开的梅花。”
似乎有人进到院子里。
看来,老人即使受到天帝斥责,处罚应该也没有太严重吧。
晴明对博雅说。
起初外面传来脚步声,继而是人的动静。
自古以来就这样了——
原来直至今日一直躺在床上的男人似乎坐起身了。
怎么回事?
到了第四天,晴明和博雅不请自来了。
来了一看,月亮似乎停在蝉丸的草庵上方。但是,似乎有人设了结界,因此即使两人想前往蝉丸住处,也无法踏进结界。
这几天给大家添了很大麻烦。
可是,第二天早上,那男人依旧昏迷不醒,而且不停发出微弱呻吟。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也无法回应。
假如能够出门,蝉丸还可以去找安倍晴明商讨对策九九藏书网,但既然不能出门,他也就毫无办法。
细长下巴似乎在发热,既然用指尖可以感受到热度,应该是倒地时撞到下巴,留下伤口了吧。
“万一折断了,我就把树枝带回家,插在水桶里养着。”
“快走快走,不能迟到,嗨哟嗨哟。”
众人均觉奇怪,到了半夜,大家才察觉一钩新月挂在东方天空。
蝉丸法师在逢扳山草庵弹琵琶。
二
老人一天前来一次——然而,时间不固定。
难道是琵琶弹太久,招来妖怪,结果连累不相干的人?
我的工作是守护月亮,并和月亮一起巡回大地,如此不知已过多少寒暑。路过这逢扳山时,有时会听到琵琶声,极吸引我的心。我已经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次想驻足聆听个痛快。可是,我的工作不允许我如此做。
不过,他总是一天前来一次。一天一次这事也并非有人特地去调查,或问了当事人之后得出的结果。只是在人不知、鬼不觉中,事情变成如此而已。不过,即使如此,那他到底自何时开始这么做的呢?没有人知道正确答案。
我听到的琵琶声极为美妙,是至今为止最悦耳的乐声,于是我情不自禁偷偷进入这间草庵的院子。
待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和我一起停驻此处的月亮,竟然卡在那棵梅树的枝哑上,无法动弹。
“唔……”
然而,蝉丸从来没听过那声音。
人们只能如此说。
有胡须,看来是男人。
“所以博雅就爬上梅树取下了月亮。”晴明道。
拐杖上雕刻着蟾蜍和兔子。
似乎有人因痛苦不堪而发出微弱呻吟。
最奇怪的是那个病倒的男人。那藏书网男人从第一天起始终不吃不喝,但伸手触摸,却也没瘦下,反倒似乎愈来愈胖。比起第一天,第三大、第三天时,对方的脸颊明显多了些肉。
三天前——
有时是早上,有时是中午,有时是傍晚,有时是夜里。
“那么,晴明大人,博雅大人,蝉丸大人,我告辞了……”
月驱道人深深低头为礼,再站起身。
“能不能去看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我名叫月驱道人,奉天帝之命,担任守月职务,与月亮一起巡回大地。
我本来打算只聆听一会儿就离开,之后再催促月亮加快速度,如此便不会延误任务。
倘若是认识的人,只要摸对方的脸,即能知道到底是谁。蝉丸伸手用指尖触摸对方的脸,那张脸干瘦得惊人。
据说这老人行走时,口中总是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
守月老人如此说后,转身离去。
他独自一人坐在外廊弹着〈啄木〉。〈啄木〉是传自唐国的琵琶秘曲。
当蝉丸听到博雅的声音时,随即又听到“唔……唔……”的声音。
自东往西行。
对方没有回应。
那天夜晚——
只是,从京城方向望去,月亮刚好挂在逢坂山附近的山头,一动也不动。
——没办法。
于是晴明和博雅便来到蝉丸住处。
虽然家里有数天份的白米和柴薪,不用担心断粮,但奇怪的是,每次蝉丸打算出门到附近人家叫人九九藏书来帮忙时,总是无法走出院子。每当他以为走出院子时,又都回到草庵。
是源博雅的声音。
没有人知道正确答案。
蝉丸兴致非常好,反复弹着〈啄木〉。
此时,晴明和博雅已进屋,与蝉丸相对而坐。
事情是这样的。
据说,那老人每天都会爬一次坡道。
当然并非有人特地四处询问调查他的路线。或许他曾经不为人知地从京城回到大津,也或许有人看过他走这条路线,然而,没有人知道事实究竟如何。追根究柢,到底是谁断定他从琵琶湖方向前来呢?说不定,老人是京城人,每天必须前往琵琶湖那边办事,归途再从大津爬坡至逢坂山,凑巧被人们看到而已。
“反正月亮已经胀得差不多圆了,几乎没有地方可勾住斟枝。我以手浩碰了一下,月亮就掉了下来,看那样子,就算我不去磋,大概也会在今晚自己掉落吧。”博雅说。
据说,那以后仍有人在逢坂山遇见口中念念有词的老人。
至于老人的下场到底如何呢?
是不是有人来探访自己,却因急病身体不支倒在这儿了?蝉丸暗忖。
蝉丸束手无策。
四
由于月亮和我系在一起,形同我的下巴也被勾在树枝上,我的喉咙被往上吊,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弹着弹着,健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溶入自己弹出的曲调中,逐渐往四方扩散解放。大概之前从未有过这种心境,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透明,体内深处有某种极为明亮的东西在照映自己。
三
晴明解除结界后,来到蝉丸的草庵一看,原来月亮卡在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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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梅澍顶端高枝,无法动弹。“走吧走吧,不能太快,嗨哟嗨哟。”
这回轮到老人述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快走快走,不能迟到,嗨哟嗨哟。”
虽然我不知道天帝将会如何处罚我,但只要想到那晚听到的琵琶声,我甘愿接受任何处罚或斥责。
不过,万一被天帝发现此事,我不知将会受到何种处罚,于是我在这儿设下结界,躲在结界中聆听琴声。不料,蝉丸大人的琵琶声太美妙了,令我忘了时间的流逝。
接着响起不胜欣喜的声音。
总之,蝉丸好不容易才把对方抬至草庵房内。
白发白须——看上去已经很老了,却无人能推断出他到底几岁。有时看似七十五岁左右,有时又看似八十岁,有时更令人以为他已经超过百岁或千岁,那他到底几岁呢?没有人能确切说出。
“是,好歹没什么事……”蝉丸答。
那晚,院子盛开的白梅,香气特别浓厚。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蝉丸死心在家待了三天。
听到晴明的声音时,蝉丸松了一口气。
五
一
傍晚时分,本来应该出现在西边天空的月亮,竟然失踪了。
蝉丸拄着拐杖走下外廊来到院子,顺着呻吟声方向走去。声音正好传自梅树根处。用拐杖探索,原来有人躺在该处。
凡是遇见这老人的人,他们描述的老人体型或容貌,均各执一词。
有人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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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月亮停止运行的方向,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即使判断出月亮停驻的位置,也无法抵达该地。不知是否设下某种结界,总之,只要有人从某处往前迈步,那人便又会回到原处。老人总是走同样路线,没有人看过他从京城方向过来,再下坡走向大津。
“唔……唔……”
“走吧走吧,不能太快,嗨哟嗨哟。”
但是,这老人确实一天一次从琵琶湖方向爬至逢坂山,再下坡前往京城。
那是蝉丸熟悉的声音。
另有人说:“不对,不对,他不瘦也不胖,普通身材。”
蝉丸听到类似呻吟的低沉声音。
碰到这种情况,弹琴者若弹得太沉溺,很可能走火入魔,自动化为妖物。蝉丸深知此理,于是在适当时分搁下琵琶。
蝉丸蹲下,搁好拐杖后,伸手触摸,果然是人,正发出微弱呻吟。
也有人说:“不,不,是个眫嘟嘟的老人。”
晴明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这是安倍晴明的声音。
然而,三天前——
“哦,这……原来……”
不管招来了什么东西,不管这几天草庵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晴明到来,一切都能解决。
“博雅正在善后,事情应该即将告一段落。”
如此过了一两天,不加怎么回事,男人的病情仍不见好转。若是平时,住在附近的人每天都会给蝉丸送来自米、柴薪、鲜鱼、蔬菜等,但偏偏那几天竟没出现。
幸好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及时救了我。
蝉丸本来就是目盲之人,看不见任何事物,却感觉有某种明亮物体在眼皮内扩散。
那名白发白须的老人正带着一脸奇妙的表情,坐在屋内角落,拐杖搁在一旁。
有人说:“是个瘦瘠的老人。”
“看来您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