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大臣
“什么?”
总之,眼下只能赌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身体在这里?”
“可是,你要什么报酬?你为我做这种事,到底想得到什么……”
“到底是哪个呢?”
“先不管是不是妖鬼所为,总之,必须先寻找兼家大人的身体。”
“月亮有时会圆,有时会缺,但月缺时,并不表示月亮有一部分消失。月亮只是隐藏在它本身的影子中,人们看不到而已……”
“谁来了?”
道长问。
博雅望向黑暗处,那两个发出黄光的光点也自黑暗处移至月光中。
“噢,噢,令人怀念的名字。长谷雄赌的是他自己的所有才华……”
刚才让随从捧着的锦缎包裹,就搁在道长面前。
道长说完,动手解开包裹。
道满刚说完,某“物”即从他背后的黑暗中现身。
“这可是你说的。话一旦说出,就收不回去了。好,就赌你那颗头颅吧……”
“月亮有了缺口后,再逐渐消失,她这样的姿态总令人心疼,确实富有情趣……”
“我已经不想要他这种人的头颅了。道满啊,你快带这个丢人现眼的男人回去吧……”
“我让您和朱雀门的妖鬼玩一局双六吧。”
“真的没有?”
晴明说毕,收回手,再将手伸进右边数来第二个炉灶的灶门。
“话说回来,博雅啊……”
“看来好像也不是这里。”
全身一丝不挂的兼家豪不隐藏胯下那东西。
兼家即刻答。
此时,博雅已经将叶二贴在嘴唇上。
光看外貌,也只会让人觉得,比起人,他更接近妖鬼或魑魅一族。
“什么事?晴明……”
三
“我想要的是人心。”
而且——
晴明宅邱庭院中在动的东西,只有上述那些叶子和草丛,以及正在爬行的蟾蜍。
即使对方是妖鬼,也无法随意控制骰子掷出的点数吧。再说,这个妖鬼不是败给长谷雄大臣了吗?
“博雅啊,虽然我形容为刚出现缺口的月亮,但月亮逐渐消失的状态,其实只是看上去那样而已,实际上月亮并不会渐次消失。那是月亮逐渐躲进自己影子中的一种大自然现象,月亮本身无论如何总保持着我们所见的那个圆形姿态。”
听晴明如此说,道满抿嘴一笑,答:
“有哦……”
“请两位到这儿来……”晴明说。
晴明方才即在凝望的正是这两个光点。
“我回道今天和源博雅大人有约,结果对方说,如果源博雅大人首肯,两人一起见面也可以,因此我便同意让对方来,你不介意吧……”
“连掷骰的点数都能随意更动的话,还有什么乐趣可言?我向来守约,这是我的作风……”
此刻,炉灶上都不见锅子和水壶。
兼家半信半疑地跟在道满身后前行。
门边有一道梯子,两人顺着梯子登上楼门。
兼家再度呻吟起来。
“兼家的事,你好像完满解决了……”
“不要什么。”
呻吟大叫了一阵子,热和痛的感觉似乎不知不觉间退去,可是,只剩一颗头颅的事实仍不变,束手无策的状况也不变。
兼家蹬手蹬脚摇晃身子,扭动腰骨,孩子气地大哭大喊。
“热啊……”
“好像不是这个。”
“……晴明啊,你不用说三道四,快帮我想个办法好不好?你的话,等于在说:如果我这种情况是一种负伤,要是病人不说出负伤的理由,你就没法医治,不是吗?不管病人是因跌倒伤到手臂,或自己弄伤手臂,你应该都有办法医治伤口吧?”
赛局开始。
“我不要。”青年说。
晴明说毕,过一会儿,蜜夜来通报道:
“阴、阴态是……”
裂开的云层洞口露出黑黝天空,星辰和月亮在其上发光。
当道满端起盛了酒的酒杯时,叶二便已经在月光中流泻出令人陶醉的音色了。
“是吗……”
兼家大叫一声,整个身体往后瘫倒,哭了起来。
道满露出黄牙笑道。
二
“怎么可能……”
顶着一头乱莲蓬的白发,身披破烂圆领公卿便服的芦屋道满,正站在该处。
青年说。
红舌在黄牙后飞舞。
“对了,叫晴明来,去叫安倍晴明来……”
“你,你是谁?”
是个双眼发出黄光的老人。
在大门外等候的正是芦屋道满。
博雅停下端起酒杯的动作问。
晴明刚说完话的红唇,同时含着酒与微笑。
“我名叫芦屋道满……”老人答。
“连在一起?”
“不、不是,我、我是说……”
接着将手伸进第三个炉灶的灶门。
“你就是兼家吗……”青年问。
“不用。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这副模样。”
“您不能开那种人物的玩笑呀……”
兼家虽很惊慌,仍向道长说明原因。
“热啊……”
他想,如果是打斗之类的武力比试,妖鬼应该比他强。
学遍九流,艺通百家,就任朝廷要职。
“那么,我们走吧。”
但是,兼家却活着。
“父亲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藏书网
“可、可是,我说的绝世美女,并非一般看起来很美的美女……”
看来博雅仰头望去的方向,正是那看不见的月亮于夜晚时大约会高挂的位置。
“我来为您准备那个美女吧。”
“有关此事,我想,还是让家父兼家直接向您说明比较好。”
妖鬼双眼发出严厉亮光。
“热啊……”
这男人大概办得到——道满具有让人信服的气质。
“明白了……”
唯独积存在叶尖的雨滴逐渐膨起而掉落时,失去承重的叶子才会翘起并摇晃。而当掉落的雨滴击中底下的叶子或草丛时,叶子和草丛也才会晃动。
兼家正是对这点产生欲念。
“痛啊……”
不一会儿,兼家便恢复原状。
“兼家大人……”
“来,来这里……”
“十五的满月当然很美,不过,刚出现缺口的月亮,也别有一番风情……”
兼家答,内心却很后悔来到此地。
之后,兼家发出呻吟。
代替兼家回答的是年轻的道长。
“如果是生了某种病,应该请药师来;若是邪恶的咒术,我认为最好请和尚或阴阳师看一下比较好……”
“你办得到吗?”
“晴明,你怎么了……”
晴明问兼家。
道长以清澈的眼神望着晴明,重重地点头。
“是。正因为连在一起,兼家大人才依然活着,也会觉得肚子饿。只是,您的身体可能正处于阴态。”
“痛啊……”
“他为什么要来?”
结果,七天前夜晚——
蟾蜍在庭院的湿润草丛中慢吞吞地爬动。
这些美女想必都在荳蔻年华便死去,她们应当极舍不得离开这人世,哀怨地死去。
“最近都没有好玩的事,我只是和兼家玩一下而已。”
他暗忖:难道这男子正是住在朱雀门的妖鬼?
“你听到了?”
“对了,今晚还有一位客人……”
夜晚,雨歇,云层裂开。
“晴明,你说说你的推测吧。”兼家道。
然而,第八十天夜晚,长谷雄大臣终于忍不住触碰了该女子。
“既是突然变成这样,说不定到了明天,又会突然恢复原状吧……”
博雅点头。
“虚于阴态之物,都是这样。”晴明答。
七
“在下是道长。”
晴明开口。
老人是法师阴阳师。
“长谷雄大人以何为赌注呢?”
“不要什么?你这么说,反倒让人无法信任。”
“哎呀,你怎么做出这种事呢?你为何不守约呢?那女子,是我搜集了一千具女尸,再从中取出最完美的地方,好不容易才制成的杰作哪。你只要再忍耐一阵子,那女子便可以成为真正的活人呀。”
“你该不会运用什么神通力,暗地更动掷骰的点数吧?”
“对方既然是兼家大人,是不是他和某位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麻烦事,来向你求救?”
晴明和博雅坐在窄廊上,正在喝酒。
“我怎么会知道。”
“不、不会。”
“是吗……”
兼家想拥抱这千人份的憾恨。
他不假思索说出此话。
说完,博雅喝干杯中酒。
接着,博雅再度端起酒杯送至唇边。
东三条大人指太政大臣藤原兼家。
兼家不答应。
“我听说每天早上和傍晚,您的身体会发热。我想,在这宅邸内,朝夕用火的地方应该只有炉灶而已。而且,您说过,身体有时会痛得像被尖枪刺穿一样,这是因为下人在炊煮过程中,有时会用火箸往里头捅,拨动火炭,火箸尖戳到炉灶内兼家大人的身体,因而您才会感觉疼痛。”
“博雅大人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道满,这男人实在很无趣……”
可是,那个热得很的身体并不存在。
“可是,为何我没有烧伤也没有烫伤呢?”
“哇!”
生于承和十二(八四五)年的文人——早于晴明的时代相当久。
青年小声吐出一句,站了起来。
“您不能这样耍赖不听话。”
大约一个月前某个月色皎洁的夜晚,兼家在自宅的窄廊讲了上述故事。
一盏灯台竖立在楼门上,灯台上点着火。灯火旁,坐着一名年轻男子,身上穿的白色圆领公卿便服看似很凉爽。
一
“道满,那么,你、你是说,你愿意为我制作这样的绝世美女吗?”
博雅露出不胜喜悦的笑容,高兴得连声音都变尖了。
他是菅原道真的门生之一,早已离开这个人世。
“您有什么头绪吗?”
“接下来……”
“才华是仅有此人具备、仅属于此人的东西。女人之所以美,是因为她无法永保其美。女人会年老色衰,才会令人爱怜。花之所以美,是因为花会凋谢。正因为女人会融化为水,男人才会倍感怜爱。仔细想想,对那男人来说,那个女人化为水,融化得无影无踪,反而是件好事。正因为如此,后人才会为他留下画卷故事……”藏书网
“热啊……”
兼家当然知道这个名字。
青年道。
“万一让别人看到我这个样子,传了出去,我以后要怎么进宫啊。”
按理说,只剩一颗头颅的话,应该会死。
于是,他们立刻遣人送书信给晴明。
兼家一丝不挂,高兴得手舞足蹈。
“您没听清楚吗?我是说,我来为您准备那个美女……”
兼家瞒着家里人独自溜出宅邸。
年轻男子说。
“什么意思?”
道长是兼家的第五个儿子。
一旁的蜜虫往博雅的空杯内斟酒。
晴明俯视兼家的脸。
“我、我赌。我愿意赌。”
博雅点头。
老人脸上露出奇异的笑容,表情可怖得恐怕连妖怪都会自认不如。
原来晴明的右手握着一具比幼猫还小一圈的裸裎人类身体。
道长劝说。
“话又说回来,晴明啊,兼家大人那位名为道长的孩子,看上去是位聪明人物。他捧着兼家大人的头颅,毫无惧色——”
兼家涕泪交加、用颤抖的声音向道满说。
妖鬼来到现场后,潸然泪下说:
“噢……”
“太棒了,晴明……”
没有向任何人交代一字半句,就这样溜出来,到底应当或不应当?
“好像有什么紧急事。今天早上,他遣人送来信息,说有十万火急的事,务必要见我……”
兼家似乎很焦急,大声叫唤,却同时又深恐别人听到般压低声音。而且那声音听起来明显很急迫。
不仅如此,他丝毫不感痛楚。伤口也没流出一滴血。这点很不可思议。
“你这句话,或许只是站在天文博士安倍晴明的立场,若无其事地说出而已,但在我听来,总觉得没意思……”
兼家听青年说得如此刻薄,不由得意气用事起来。
“这边请。”
那儿有几只萤火虫在飞,轻飘飘地忽亮忽灭,宛如在呼吸吞吐着黑暗。
“在下向来以啖噬人心之阴晦为生,因此待事情结束,我想啖噬大人内心的阴晦……”
带着随从一起前来的人,是名二十出头,丰神磊落的年轻男子。
道长领晴明和博雅来到宅邪西方尽头处的建筑物。
自己为什么跟来了?
兼家起初很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目前的模样。
“您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不好的东西呢?”
“好久没见到博雅大人了……”
“府上的早饭和晚饭都在哪里做的呢……”晴明问。
“久未闻叶二笛声,我很想听听,所以特地前来。您能不能吹给我听呢……”
兼家只能点头。
“我想喝酒。”道满说。
“这里是大厨房。”
睛明将握在手中的兼家身体的“切口”,贴上兼家头颅的切口,两者很自然地合二为一,身体也慢慢地膨胀起来。
“没有。”
晴明不理会。
“您绝对不能再随便接近非现世之物了。虽然这回的问题就此解决,但下回若再发生类似的事,或许就无法像这回一般完满解决……”
“兼家大人。”
“唔、嗯。”博雅点头。
“长、长谷雄大臣在朱雀门上和妖鬼玩双六的故事,你知道吧?”兼家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狩衣吸收了大气中的湿润水分,按理说应该会加重些,但穿在晴明身上,看上去竟轻得即使一丝微风也会令袖子翩翩翻飞。
“知道。”晴明点头。
“道长……”
道长快步前往兼家的房间,看到兼家在寝具内露出头脸,正望着房外。
博雅穿着黑袍。
道长毕恭毕敬地向晴明打招呼。
“虽然这种雨也别有一番风情,但下得这么久,会令我特别想念起月亮的存在。今晚是十六的月色吧……”
“如果只是男女间的恋情问题,他不可能特地前来我这里。”
在两人都不知如何是好的状况下,日头逐渐偏西。
道满和青年登上窄廊,就地坐下。
藤原道长——兼家的儿子,日后被称为御堂关白,是位大权独揽的人物。99lib•net
柔软的毛毛细雨下个不停。
“看来,好像大驾光临了……”晴明低语。
青年的眼眸发亮。
“去一趟?去哪里……”
那白皙、滑腻且冰冷的肌肤上,应该凝聚了死去众美女的感情。
第二天,情况依旧,而且事情再也瞒不下去了。
“话说回来,让兼家大人只剩下头颅的,其实不是朱雀门那位,而是道满大人您吧……”
“往昔,我在这儿和一个名叫源博雅的男子相遇,两人吹了整整一夜的笛,还彼此交换了笛子,你只要具备源博雅一半的才华便可以,说说看,你会吹笛吗……”
仔细一看,三名随从中,有一名双手捧着以锦缎包覆的四方形大包裹。
“无聊。”
“别扯了,晴明,我让你解决那么简单的问题,你不但卖了人情给兼家,还抓住他的弱点,而且不是还认识了那名年轻人吗……”
然而,过了一天,兼家依旧没有恢复原状。
青年还未说完,道满便坐在可以从旁俯视棋盘的位置上。
“那局双六和我的身体消失一事,果、果然有关吗……”
“相貌很平凡,但欲望之色卓越超群。只有这点还有些意思……”
“这个,其实我也不大清楚。”
“我听不懂。你说清楚一点……”
因而,道满便一面苦笑一面带着兼家回宅邸。
梅雨期还未结束。
道长惊讶地问。
“当然可以,当然……”
兼家讲完故事后,感慨地如此喃喃自语。
“可是,您为何一开始不说出来呢?”
“难道是妖、妖鬼所为……”
“道满,我赢了。我虽然输、输了双六,但我还活着。我这颗头颅也平安无事。我还活着,所以是我赢了……”
结果,该女子的躯体当场化为水,只留下衣服,融化得无影无踪。
是搜集了一千具美女尸体,抽取其精华而制成的美女。
“是。”
第二天请了和尚前来,仍无法解决,终于到了第三天——
他只能转移视线。
盒子底下有垫底的低矮台座,搁在台座上的,正是博雅和晴明都熟悉的那位藤原兼家的头颅。
“……”
“听说长谷雄大人赢了那盘棋,得到了绝世美女……”博雅插嘴。
“唔、嗯。”
青年冶眼望着兼家。
“看来,芦屋道满那种可怕的人,我们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前两天早上,我听到有人在呼唤我,我循声音过去一看,竟变成这样子……”
兼家醒来,发现枕边有个老人,坐在射进室内的月光中。
“痛啊……”
“唉,我老早便也想得到这样的美女呀,晴明……”
兼家向晴明说。
“我全明白,兼家大人……”道满笑着。
“我会铭记在心。”
“观战?”
“这、这……”
四天后,兼家脖子以下的身体消失了——亦即两天前早上的事。
是名风姿凛凛的青年,身披一件飘飘然干净无垢的白色圆领公卿便服。
头颅由道长捧着。
博雅搁下酒杯。
道长如是说,接着掀起盒盖——
“但是我可以提供黄金或豪宅……”
“哎呀,道满大人,好久不见了。”
在这种三更半夜,自己竟然和这种诡异可疑的男人独自走在一起。
“还有,这回的事,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即使只有几天,但我只剩一颗头颅这件事,要是被人……”
道长说。
不过,双六是看骰子掷出的点数来决胜负的赌博。
“初次见面。久仰大名。”
“是。”
兼家听到有人这么说。
“您的心正在颤抖……”
不久,两人抵达朱雀门。
太恐怖了。
“我刚才路经府上,听到有人在讲述故事的声音。细听之下,原来您很想得到绝世美女……”
“那、那,我也赌同样东西……”
“我还没有向你说明一件事,其实东三条大人今天会来此。”
然而,来人并非兼家。
博雅发出叫声。
长谷雄大臣得到美女时,妖鬼还特地提出警告:
“原来如此……”
当天夜晚,兼家入睡时——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能不能让我在一旁观战?”
“我当然衷心感谢您。光是看到兼家大人只剩那颗头颅的样子,我就觉得很好玩了。”
那是名二十出头,肤色白皙,有一双凤眼的美男子。
那具身体挺着大肚子,手脚啪嗒啪嗒地摇晃个不停。
虽然如此,道长却束手无策。
兼家说出这话时——
“这、这……”
兼家本来还怀疑青年和道满共谋打算诈骗自己,见状后,立即打消疑虑。
“不,不,我并没有说什么都不想要。只是,兼家大人可能无法理解我想要的东西……”
兼家说,他全身热了起99lib•net来,宛如被火烘烤。
“怎、怎么回事?好痒。喂,这到底怎么回事?这……”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随你吧。”
樱树、枫树、松树的绿叶,以及鸭跖草、萱草的叶子都被雨淋得发亮。由于没有风,叶子和草丛几乎丝毫不动。若雨滴大一点,叶子和草丛遭落雨敲击时,或许会晃动;但此刻的雨如针那般细,即使雨滴落在其上,叶子和草丛也不晃动。
“请看……”
“善后任务都会转到我这边来。”
“找到了。”
“总算看到月亮了,晴明啊……”
“痛啊……”
他内心交织翻滚着不安与期待。
蜜虫和蜜夜也退出房间。
“没错。事情就那样结束的话,我的面子根本挂不住。那小子说不要兼家的头颅,我只好夺走兼家的身体,把他的身体丢在炉灶内。我想,兼家若受不了,最后一定会向你求救,你也会帮他解决……”
“你何必说得这么复杂。总之,只要让你观战就好了吧?”
某古籍如此记载。
“你说说看。”
“您的意思是,要我感谢您?”
“我不介意,可是,到底是什么事?”
布满皱纹的脸。
“嗯,走。”
道长以平板的声音说。
自己是不是上当了?
“不能收回。这是赌注的规定。你若要收回,也可以。不过,我将无视这场双六的输赢,当场啖噬你的头颅……”
“晴明啊,你说的或许没有错,但是你这种说法,该怎么说呢,我总觉得好像欠缺了一点情趣……”
“博雅大人,久违了……”青年向博雅低头行礼。
“啊,这里……”
男子面前搁着一张双六棋盘。
“噢……”博雅叫出声。
众人转移阵地,离开窄廊,进入内室,之后,道长屏退随从。
那声音在兼家的耳畔窃窃私语,声音低沉得有如泥水煮沸时的咕嘟声。
纪长谷雄——
“喂,晴明,你那样做就能找到吗……”兼家开口问。
兼家又发出呻吟。
“确实是位前途无量的人物。”
进了宅邪,命所有人都退出后,自箱子被取出的兼家头颅,竟然悠闲自在地说:
经道满催促,兼家隔着棋盘坐在男子对面。
兼家鼓起勇气问妖鬼。
青年吐出的气息,不正发出青白色的光,摇摇晃晃地在燃烧吗?
“再怎么说,毕竟还是外面的空气比较好。”
“是吧?”
“这正是我们今天来此的缘由。”
“晴明啊,真希望这梅雨快点结束……”
“办得到。”
“兼家大人……”博雅道。
博雅在窄廊上隔着屋檐仰望天空,再端起酒杯饮酒。
“您依然持有叶二吗……”
“您说该怎么办呢?要不要现在就恢复原状……”
这是不是一场谎言?
一行人抵达位于三条的兼家宅邸时,雨丝变得更细,已经看不出到底是雨滴或是雾气了。
“这身体处于阴态,大或小都无所谓,也不须施以什么特别的咒法。只要将头颅和身体合在一起,自然而然便会恢复原状。”
晴明已从灶门收回手。
并向博雅俯首道安。
“噢,拜托你尽快做。可是,那么小的身体,不会出事吗?”
“大致推测得出在哪里,不过,事实是否真如我所推测那般,则要实际去一趟才能知晓。”
“我醒来后,就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是的。”
“什、什么?”
“喂,道长,你来一下。快来啊!”
“有这样的美女哦,兼家大人……”
头颅不但还活着,并且会动,也会开口说话。
道长跪坐在兼家枕边,翻开被子后,才发现兼家的头颅下没有身体。
快——
兼家把视线瞥向一旁说。
胡须很长。
除了上述的不安,兼家同时怀有另一种与之相反的不安——万一这全部都是真的呢?假若是真的,那么,自己此刻正要去和妖鬼见面。
“兼家大人和妖鬼下双六时,请让我在一旁观战,到时候,我打算啖噬大人您内心动摇的感情。”
兼家如此说。
对兼家来说,双六算是拿手项目。
“啊,这世上有没有这样的美女呢……”
“没有。”
“喂,好痒,喂……”
原来盒子内盛装的是人头。
“那么,我就赌我的头……赌我这个头颅。”
“父亲大人,您怎么了……”
晴明似乎想起某事,开口说。
兼家抬起身。
晴明刚说完,兼家即一面笑一面说:
兼家说。
“请放过我!请放过我!拜托,拜托,千万不要拿走我的头颅……”
http://www•99lib•net“我随时带着,片刻不离……”
“道、道满!”
六
“我、我说得出口吗?为了想得到用尸体制成的女子,我和别人下了一局双六,又因为输给对方,不愿意献出自己的性命而大哭大闹,这种事,我怎么说得出口……”兼家说。
妖鬼望向兼家。
道长另有两个同母所出的兄弟道隆、道兼,但那天只有道长一个人在家。
博雅自屋檐下仰头望向洒落梅雨的天空,叹了一口气。
“总之,我们动身吧。”
我要抱的是那个——
晴明挨近炉灶,先把右手伸进最右侧的灶门。
道满低语。
兼家向道满投以求救的眼神,道满却只是挂着笑容无言地望着兼家。
“拿你的才华和举世无双的文章博士长谷雄相比,根本就是件蠢事。你说说看,你到底有什么才华……”
“唔……”
眼前这名青年很明显不是这世上的人。
里面出现一个以未涂装木材制成的盒子。
“原来芦屋道满大人也和此事有关……”
房里只剩下晴明、博雅、道长三人。
“咦?这是……”
“是纪长谷雄大臣……”
也和早上一样哭诉痛楚。
五
据说那天早上——
“那到底是什么事?”
不久。
兼家深恐若回答会吹笛,万一对方要求吹吹看,事情就不好办,于是老实作答。
“那还用说吗……”
“你要赌什么?”青年问。
“真丢人……”
“我明白,不过,请您还是千万小心一点。”
“这正是兼家大人的身体。”晴明道。
“芦屋道满大人……”
“不要?”
“你的目的是女人吧。如果你赢了,我给你女人。但是,如果我赢了,你到底要给我什么……”
“你是说,我的身体在家里?”
里面木板房和泥地房各占一半——泥地区有四个炉灶,可以同时进行炊事。
“难道你没有事先想好……”
博雅自言自语般说。
“要不要请药师或和尚前来?”
兼家满脸苍白,全身发抖。
“我全身痛得好像被尖枪刺穿一样……”
“是。”
睛明身上披着白色狩衣。
“人心?”
“这种事情交给晴明最适合。去叫晴明来。不,不用叫他来。我们主动去找晴明……”
兼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
道长听到兼家的叫唤。
一头长长白发蓬乱如麻。
晴明望着博雅问:
“有……”
奇怪的是,盖在兼家身上的被子竟然一片平坦。一般说来,盖在人身上的被子应该鼓起人的形状才对。但兼家身上的被子完全没有鼓起。
因此兼家才会叫唤道长。
“晴明,你不该用这种眼神看人……”
兼家想要的是妖鬼制作的美女。
“不过,即使当事人毫无所觉,就旁人眼光来看,或许可以察觉到某些端倪。多么细微的琐事都无所谓,您能不能说说看……”
“这种事瞒不过我。这种不安和惧怕正是在下求之不得的美餐……”
“你说对了。”
晴明凝望着庭院的漆黑处。
青年的两颗犬齿蓦地往前伸长。
八
“你直接听他本人怎么说吧。车子好像已经来到外头了……”
四
其中,又出现了发出黄光的光点。
“不过,既然您和妖鬼下了双六,输给对方,又不履行输赢之约,这种下场应该可想而知……”
“什么!”
“兼家大人的宅邱……”
青年说。
“什、什么!”
晴明再度道出之前说给博雅听的话。
“所以说,我们必须去确认一下。”
“哎,您这句话,真是美味极了……”道满说。
本来始终一胜一败,将近拂晓时,青年终于赢了。
“哟,晴明啊,不好意思,竟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
以上是传闻内容。
“是那位文章博士?”
博雅看到晴明手中的东西时,发出叫声。
“说到底,兼家大人的头颅和身体,其实还连在一起。”
捧着兼家头颅的道长跨出脚步带路。
“在地狱的火焰山遭烘烤,在针山爬滚,原来竟是这种滋味?”
“是吗……”
博雅喝干了杯里的酒,喃喃自语。
“我、我赢了……”
兼家发出笑声。
“你、你知道在哪里吗?”
“正是兼家……”
“看来您心里有数。”
晴明的红唇微微浮出笑容。
那两个光点缓缓挨近晴明。
“晴明,太好了。我得感谢你。日后我会给你奖赏,你等着吧……”
“你听好,无论发生什么事,在一百天内,你绝对不能动女子一根汗毛。”
“您是朱雀门那位吧。”晴明道。
晴明把脸移至兼家视线的前方,对兼家说:
兼家无法垂下头或别开脸以躲避晴明的注视。
“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您来此有何贵干呢?”晴明问。
“藤原兼家大人此刻已抵达……”
博雅红着脸,从怀中取出叶二。
晴明催促道长,让道长举高兼家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