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卷
解厄观音
“我确实做不到,博雅。抱歉,我拥有的法术并没有此类能力。”
稻生思量,绫子大概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
“这个,我做不到……”
“……”
“什么?”
春意近了。两三天前,庭中的梅花还是一朵、两朵零星地开,今日,一股脑儿地开了满庭。
博雅端着饮至一半的酒盏,有感而发。
“想必她已消融于这天地间,回到轮回中了。”
“就是现在呀……”
“怎么可能,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了?”
绫子被救下来,平躺在大殿的地板上,套在她纤弱脖颈上的绳索已被解下。
浓淡强弱不一的梅香飘入鼻中,在博雅看来,恰似闻见了春天的音符。
“正是。”稻生点头。
稻生向晴明解释道。
“那位现在怎么样了?”
绫子就在观音像前,站在佛龛的边缘,双手握着一个圈。
长此以往,只觉前路混沌不清。
她正把头伸进那个圈里。
“是。”晴明点头,沉吟道,“我深谙阴阳之道,也通晓天地之理,知道世间万物皆具阴阳五行属性。但即便如此,我也并不会治愈人心创伤的法术,请你原谅。”
“您可想过为何那妖物不附体于您,而选择绫子小姐?”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将梅香当作音符聆听,同样可以将音符当作馥郁的梅香赏闻呀,博雅。”
“是的。约莫从一年前开始,那个声音就出现了……”
“短暂地生于天地间,微微振动这大气,转瞬即逝。而笛音散去的地方,也是那位的归处……”
博雅端着酒盏的手停在半空,低声咕哝,一脸上当了的表情。
女人说着,望向绫子。
“其实,听着音符觉得悦耳,闻着梅香感到芬芳,这些都是对人心所施的咒。”晴明说道。
“走。”
绫子试着把头钻进手中的箍,可怎么也钻不进去。箍要比头小,无论如何也套不上。
稻生想出声叫住绫子,但她已穿过山门,进到了寺中。
“这座寺堂经风吹雨打,破落腐朽,之后又长出绿草。草木枯荣,岁月轮转。经年累月,你的这份执念也会渐渐被大自然同化。你心中所念终将消融在草木的气息中,到时候,究竟是化作了草还是树,你自己也分辨不清了……”
“谁?”
空气中的梅香原是浓淡有序地分布着,风一过,便错落交织在一起。
“那我明天带一个大一点的箍来。”菩萨见状说道。
“您是指……”
博雅一副对稻生所言饶有兴趣的模样,对上晴明的目光,用眼神给予了回应。
眼见绫子抬腿欲迈上台阶,稻生脱口而出:“危险!”
“确实不在。”晴明一言点出。
她疾步冲上去,从背后抱住绫子。
然而,绫子站着听了片刻稻生的鼻息后,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了屋外。
但五天后,也就是十天前的早晨,绫子又说了相似的话。
“唔……嗯。”
说着,菩萨将黄金箍放到绫子手中。
想来,那些狐精之类的妖物,还不敢在光天化日下作恶。于是稻生对绫子说:“小姐,我出门一趟,很快回来。”
那名为稻生的妇人好似心里装着急事,话说得稍显急切。
“本座悉听施主的哭声。为何终日这般哭泣?”
西京。
“不是故意骗她,是真的。”
“小姐去哪儿了……”
两人相依为命后,三条的宅邸显得大而空寂。眼见积蓄已不多,两人便狠下心卖掉了祖宅,大约在一年前搬到了西京荒郊。
博雅边提壶注酒,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晴明。
“恐怕那妖物已和绫子小姐结下孽缘。”
“是。”
“这个……”
“是的。”
“此言差矣。”菩萨说,“我佛慈悲,普度众生。无论是谁,http://www•99lib•net都会施以援手。”
绫子说完话,才意识到晴明和博雅的存在。
诵毕,用两只手展开绳圈,高举过头,然后松开了双手。
稻生赶忙跟上前去,穿过山门,一座破落的大殿映入眼帘,绫子正站在殿前台阶处。
“就算我听得明白,但每次听你讲完有关咒的种种,本来的好心情就会跑得一干二净,所以我宁愿不懂。”
“可能是一年、两年……十年,也可能需要再等一百年、两百年……”晴明微微摇头,叹道,“我也不清楚……”
“然后你就动了心思,想把绫子小姐唤过去?”
“怎么了,不说了吗?”博雅端起刚斟上酒的杯盏,问道。
“请讲。”晴明点头。
博雅端起酒盏停在嘴边,开口道:“当时,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是啊,我始终孤身一人,困于此地……”
“举例来说,若是对某人思念心切,久念成疾。这时,心中的那份想念就很容易转变成恨。”
“那一定很煎熬、很寂寞吧。所以才想要一个能陪自己说话的人……”晴明对她说。
她随蜜虫进来,拜见晴明和博雅,在檐廊上入座。
“往后,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大约半个月前,绫子开始说一些古怪的话。
“可恶,只差一步,那个女人就落入我们手中了……”女人用嘶哑的声音问道,“是谁坏了我的好事?”
稻生一下车,边唤着“绫子小姐、绫子小姐”,边向屋内跑去。
“那么……”晴明起身站定,将那环形绳索放到左手中,“为确保类似的事件今后不再重演……”
“原来如此,事情我大致了解了。”晴明点点头,说道,“事不宜迟,这就动身吧。”
饮完,他又把空盏缓缓放在檐廊上,喃喃道:“嗯……这也可谓是咒……”
“哎,稻生啊……”绫子主动跟稻生说话,“昨夜,观音菩萨在我面前显灵了。”
“是。”
“绫子小姐不在这儿,哪儿都没找到人……”
正如稻生所言,正对面立着一座破败的大殿。
“真的?”
嗷啊——
观音菩萨解下套在脖子上的黄金箍。“正是有了此物,我才能在阳间和极乐世界来去自如。”
“观音菩萨说,她听见了我的哭声……”
“我说,我们得尽快赶到西京了。”
听到稻生的呼唤,绫子睁开了双眼。
“你之前提到的,心和心若有共鸣,便会相通,结下缘分,现在看来,果真是如此。”
“什么?”
在晒得到太阳的地方放上蒲团,晴明和博雅已坐在那儿小酌了片刻。
“所以又如何呢?”
她痴痴盼着那个不会来的男人,对其他男子送来的诗文歌赋视若无睹。日复一日,每天都在焦心的等待中度过。
到第二天早晨,绫子对稻生说:“不行,我还是钻不进去。”
他攀上佛龛时,绫子已将绳索套在了脖子上。
绫子用脚蹬离佛龛边缘,身子悬空,颈部的绳索承受了全身的重量。就在那一刹那,晴明及时抱住了她的身体。
“便是我脖颈上所戴的这个黄金箍。”
“那又如何呢?”
听了绫子的话,稻生开始觉得有些蹊跷。
“您之前提到的那座破寺,就在附近?”
“唔。”博雅不禁屏息凝神。
绳索悄然落地。
“这个道理,就算晴明你不把咒那一套搬出来,我也知道的。”
“这无妨,就让我说说吧。”
“博雅啊。”
“正是。”
“九*九*藏*书*网和笛音一样?”
博雅感慨万分,抬手将酒饮尽。
“看施主如此不安,我赠你件宝物吧。”菩萨对绫子说。
“是。”
“嗯、嗯。”博雅点头。
“我是想说,咒和咒,其实很容易互换。”
进门后,稻生回头对两人说。晴明和博雅也望了一圈屋内。
她肤色苍白,嘴唇黑紫,眼中闪着绿光,颈上套着晴明方才松开的绳索,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消失?”
女人再次看向晴明。
五
对此,稻生暂且松了口气。
“是土御门大路的安倍晴明大人,以及源博雅大人。”
“就算你不说,我也正有此意。”
“博雅,听你方才话中之意,你曾尝过这般入骨相思?”
六
到底怎么了?
音符在夜色中流转,漫过流光点点的白梅,化作清风拂向天际,好似召唤春天的使节。
“你别装傻。你跟那位女子说,你无法治愈人心的悲伤……”
博雅话音未落,晴明便欣然点头。
“啊?”
“嗯。”
太阳再次升起,绫子醒来后,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问她昨夜的事情,竟毫无印象。
在几座连贼人也不愿来藏身的破寺附近,绫子和稻生盖了间茅草屋,重新开始生活。然而,当时的绫子已患上心病。
七
“之后我便来到大人府中。”
“请问今日造访,是否有事相商?”晴明问。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他来了……”
绫子说,菩萨是这般劝慰她的。
从朱雀大路看过去,绫子曾经的住所位于三条大路的东侧,鸭川以西一带。
“从那时起,夜夜传来哀切的哭声。心上人爱上了别的女人,不再来看望自己,因此心碎不已……”
“为什么啊,晴明?”博雅问道,“你不是无所不能吗?对这类事情,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有各种办法的呀,为什么说办不到?你怎么会有办不到的事呢……”
梅花的香气,在夜色中酝酿。
“稻生啊,这两位是……”绫子问道。
坐在檐廊向阳处,仿佛已置身春日。
大殿各处的地板已腐朽塌陷。殿顶也剥落离析,午后的阳光从瓦裂开的地方漏进来。
她来到两人面前,微微福身。
“是回归自然之意?”
梅香的甘饴融入风中荡漾开来。
佛龛上摆着一尊木雕观音像,雕像的一半已腐烂不堪。
“是我请他们来的。两位大人救下了小姐您的性命啊。”
晴明扭头望向庭院。
“原来如此。”晴明点头,“博雅,你是将这香气当成乐曲来聆听吗?”
“来,把头钻进去试试。套上这个箍,就能看到极乐世界了。”菩萨说。
稻生听到她站了起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请带我们前往。”
回到家后,绫子直接睡下了。
“原是同病相怜之人。我也是一样啊,心爱的男人移情别恋后,弃我如敝屣。我心如死灰,悬梁自尽之日,刚好是十七年前……”
不顾绫子的喊叫挣扎,稻生拼命抓着绫子的手把她拉出寺庙,强行带回草屋。
“不是问得挺好嘛,就让我谈谈咒吧,好久没说到这个了……”
博雅的眼泪夺眶而出。
四
“嗯。”
“我不该问的,我错了。你就当我没问吧。”博雅放下空盏。
“这宛如音符一样……”
“救?”晴明问话时,朝博雅看了一眼。
“我又见到观音菩萨了。”绫子说。
“或许我还要百年、千年地继续痛苦下去?”
“你九-九-藏-书-网等了多少年了?”
“什么?!”博雅惊讶得从原地站起。
“我是指,即使是在光天化日下,绫子小姐的处境也很危险。”
“直到你听到了那位小姐的声音,是吧?”
“这次你们说了些什么?”稻生问。
“绫子小姐。”
事情是这样的。
绫子有些积蓄,但也支撑不了多久,府中仆役们渐渐离去,最终只剩下稻生一人。
三
“你的意思是……”
“晴明,你这算是在求我吗?”
稻生随即起身,追了出去。
“住手。”
“救下了我?”
“有客来访。”
“唔。”博雅应声。
最后留给这个世间的,是她带着微笑的脸庞,但也在转瞬间随着躯体消散无踪了。
绫子看上去和往日不同,嘴角微微带着笑意。
“那我还需要等多久……”
“像这般相似的事物自不必说,我想说的是,咒还能轻易置换截然相反的两者。”
“事不宜迟?”稻生也随着晴明直起身来。
“嗷——”女人闻言,不禁号泣。
“怎么会这样?晴明,你无论如何也救不了她吗?”
“是这样的,绫子小姐最近样子有些奇怪。”
稻生虽待自己十分亲近,但到底要年长许多,恐怕今后会先于自己离开人世吧。那样的话,就剩自己形单影只地留在这世上,不如一死了之……
又过了一天,早上,绫子一脸兴奋地告诉稻生:“感觉箍又大了一圈,不用多久我就能钻进去了。”
半个月前的某天早晨。
晴明望着庭院说。
心酸和不安压在心头,日以继夜无法消散,烦忧中梦见了观音菩萨显灵。
父母双亡,恋人冷落,府中的家仆们也相继离去,落魄到搬至这荒凉的西京,寄身于清冷的茅草屋中。
“为何两位大人会在此处?”
“那也未尝不是幸事。人生在世,无论心念多么纷乱、起伏不定,终将迎来归于尘土、归于平静的那一日……”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谈心的人,便每晚去找她说话。起初她察觉不到我的存在,直到半个月前,她终于听到了我的声音……”
几个时辰前,稻生将绫子一人留在草屋中,前往晴明宅邸。
“哦?”晴明颇有玩味之意地看着博雅。
“好。”
他抿了一口酒,将未饮尽的杯盏搁在檐廊上。
笛音四溢。
女人的身影渐渐淡去,忽地消失不见了。
稻生断定,绫子身上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那个由绳子编成的圈,从房梁上垂下。绫子正打算悬梁自尽。
嗷嗷啊——
绫子向菩萨道出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曲折经历。
女人说着,婆娑泪眼中似乎露出了微笑。
两人如小狗般嬉闹着。
“是土御门的安倍晴明。”晴明答。
“是。”稻生点头坐正,将事情的经过向两人道来。
“她就像笛音一样。”
这显然已经不是梦了。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晴明问。
“什么意思?”
“像我这样抱着怨恨度日的人,死后是不是去不了极乐世界?”
一辆牛车停在稻生和绫子的草屋前,博雅和晴明从车上下来。
那时,绫子有个恋人,靠着恋人的赠礼,勉强维持着有四名家仆的生活。然而因膝下无子,自三年前起,男人不常登门,同绫子日渐疏远。大约两年前,连绫子的书信也不再回复,当然也不再送来任何物品。
众目睽睽之下,一道人影显现在晴明面前。
于是当晚,稻生打算彻夜不眠,暗中观察睡在对面的绫子。
“这样呀,既然晴明你有求于鄙人,那博雅我不妨听听。”
“嗯?”
二
九-九-藏-书-网绫子说,菩萨留下这句话后,便隐去了真身。
博雅眼中闪着泪光。
稻生在前面引路,晴明和博雅穿过草屋旁的破寺山门。
晴明和博雅紧随其后,走进草屋。
晴明收回视线,看着稻生问道:“具体是何处奇怪?”
博雅从怀中取出叶二,抵在唇边,轻轻吹响。
起初还很稀薄,随后人影渐渐变深,最终化作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啊!”跟在他身后的稻生也惊叫出声。
夜深了,房内一片漆黑,装睡的稻生数着绫子的呼吸声。突然,呼吸声起了变化,同时传来衣料摩挲的声响。
“施主定是尝尽了诸多不易,真是难为你了。”
“你还会把人唤到那个世界吗?”
“嗯……”
“我也不想这么做啊。只是太寂寞,不自觉地就会想找个伴。我本意并非要夺人性命,只是控制不住啊。你……”
待韶华逝去,容颜衰老之时,就不会再有追求者登门了吧?
“啊——”
“怎么会,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极乐往生吧。”
“怎么了?”
“晴明。”
绳圈悬在半空,并未掉落。
“可我听了也不明白。”
稻生担心再生变故,便坐在绫子枕边守着,一整夜没合眼。
博雅紧随其后,一个箭步跳上佛龛,从怀中抽出短刀。利刃划过,绳索当即断成两截。
半数的台阶已朽败,没有垮塌之处也摇摇欲坠,恐怕承受不了人的重量。
来客是一位看上去四十出头的妇人。
正当晴明调侃时,蜜虫的身影出现在檐廊上。
“十五年——不,是十七年。十七年了,一直在此游荡……”
自搬到西京后,无论是听见风声,抑或只是庭中萩草拂过墙壁,她都会慌忙起身向外张望。
“就是悬梁自尽,最后消失了身影的那位。”
“是啊,正是如此……”女人点头,开始号啕大哭起来,“太寂寞了。那孤零零的漫漫长日,实在难以忍受。一直以来无人相伴,直到……”
“想象你在吹笛……”
晴明已从席上站了起来。
“您说什么?”稻生也随之起身。
“嗯……”
“嗯,可以这么理解。”
“是什么?”绫子问菩萨。
明丽的阳光下,每个枝头都绽着十数朵梅花,乳儿指尖大小的花苞更是数不胜数,点缀其间。
“黄金箍?”
“我现在不想说了。”
“嗷嗷……”女人哭着说,“受不了了,这如何承受得住?晴明,求求你帮帮我吧,让我解脱吧……”
“终有一天,会消失的吧……”晴明开口了。
“正因为如此,那名女子的悲切之情使你感同身受,流下了眼泪。而正是你的话语和眼泪让她得以解脱。救了她的人是你啊,博雅……”
“难道不是你故意激我说出那番话的吗?”
博雅说完,暗自点了点头,淡然一笑。
然而,就在三天前,绫子对稻生说:“稻生啊,观音菩萨昨夜赠了我一件宝贝。”
绫子说,她是这般向菩萨求解的。
“进去看看。”
晴明说着,将酒盏递到唇边。
阳光耀眼,梅花在盛放。
“请救救我家绫子小姐。”稻生说。
话刚出口,博雅就立刻摇摇头,举杯喝了一口酒,说道:“算了,算了。”
脚步声停在假装熟睡的稻生枕边,感觉好像绫子正俯身看着自己。稻生顿时惊恐万分,以为自己装睡被识破了。
稻生心想,那是绫子的梦境。绫子大概是梦见了观音菩萨吧。
晴明看了眼博雅,问:“事已至此,不如同去吧,99lib.net博雅大人。”
夜晚,檐廊上摆着灯台,一盏烛光如豆,映着晴明和博雅悠然对酌的身姿。
“什么意思?”
不过她确信绫子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你说什么?”
面对女人的求助,晴明沉默了。
时而有风拂面,浓淡相间的梅香化作两人的鼻息。
外界传言,那男人早已移情别恋,并和对方有了孩子。
“你还是说吧,晴明。”
“嘶——”一进门,晴明倒吸一口气。
她衣着陈旧,但不失体面。入座时的仪态和坐姿,也流露出一种不可言喻的优雅风度。
绫子和母亲同住,父亲在宫中典药寮身居高位,除父母外别无血亲。十年前,父母相继染疫过世,留下绫子孤身一人,举目无亲。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菩萨在绫子面前显灵后,如此问道。
“走。”
“咒?”
女人诧异地歪着脑袋,若有所思。“你是阴阳师啊……”
“是的,我确有此意。没想到晴明你来捣乱……”
一
“嗯。”
“那我开始讲了。”晴明转过头来,面朝博雅。
和稻生同时跨入大殿的博雅,也看到了那一幕。
稻生想,这也是梦中所见吧。
四季美景、应季盛放的花儿,也只能带来稍许宽慰,更多的是郁郁寡欢的日子。
寺庙院墙已斑驳不堪,山门歪斜,残瓦落了一地,枯草丛生。
晴明屈起单膝,背倚廊柱,望向点缀在庭院幽暗处的白梅。
稻生一时不知所措。
“这般苦寂的日子,何时能到头啊?我会永远被困在这里,抱着无法排遣的孤寂度日吗……”
如果是梦,怎么可能夜夜梦见相似的内容。更何况在这相似的梦境中,事态还在一点点地变化。
“你能教教我吗,该怎么办才好?我该怎么办啊,晴明大人……”
绫子在距草屋不远处,一座破寺的山门前停下了脚步。
“不,你明白的。”
晴明最先登上朽败不堪、摇摇欲坠的台阶,走进大殿内。
“我还是不相信。不过话说回来……”
“博雅,想听你吹笛了。”
说着,晴明平伸右手二指,对准绳索,低声诵起咒来。
女人一脸怨恨地盯着晴明。
菩萨听完绫子的诉苦,开口道:“真是世事无常啊。”
“哪个是咒?”
“你不清楚?”
“绫子小姐和我两人在那间草屋里生活,由我服侍她的起居。绫子小姐今年二十有八,是位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
“啊,您是在为我哭泣吗?为了我而落下泪来……”
晴明疾步上前。
惨白的月光下,绫子拖着虚浮的步子,黯然独行。
听闻晴明此言,博雅也不由得挺直腰板,问道:“怎么会这样?晴明,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很想知道……”
一年前,正是绫子迁居此地的时候。
“是的。”
“晴明啊……”
晴明点头,凝视着女人,开口道:“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孤身一人,真是难为你了……”
稻生对晴明和博雅如此说道——
“你们二位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被附体的却偏偏是绫子小姐。当然,这也可能是偶然的情况,但更合理的猜测是,相较您而言,这妖物和绫子小姐间有着某种互通的情感维系。”
“你做不到?”
“稻生见过二位。”妇人躬身行礼,“我家住在西京的草屋里。”
黑暗中,绫子好像起身了。
她仰头直愣愣地看着稻生,开口道:“稻生啊,我刚刚差点就能钻过那个箍,前往极乐世界了……”
日光勾勒出绫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