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15事件”
(前44年3月15日—前42年10月)
历史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这一观念由来已久。但我对此持有异议。这里即将叙述的就是我证明我的看法的最好例子。本章都是以失败一方反恺撒派遗留下来的史料为基准阐述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这些史料都是反恺撒派的西塞罗留下来的,来源于西塞罗和接下来要登场的人之间的通信,这些信件就是“目击证人的证词”。数百年后,普鲁塔克的《希腊罗马名人传》以及后来阿庇亚努斯所著史书和狄奥·卡西乌斯的著作等叙述,援引的都是这些信件的内容。
那么,为什么西塞罗的书信集有资格成为“目击证人的证词”呢?因为恺撒死后,西塞罗认为自己重新掌舵的机会又来了,所以他积极地活跃于恺撒派和反恺撒派之间,进行居中调停。但是,又由于他自己属于反恺撒派阵营,所以即使调停也是围绕着暗杀恺撒的反恺撒派的利益进行的。以62岁高龄的阅历以及作为罗马第一智者的声望,西塞罗手里集中了反恺撒派和恺撒派双方的信件,也集中了双方人士希望拜见西塞罗,并请他替己方表达意见的请求。
对罗马人而言,恺撒被暗杀犹如晴空霹雳一般。被杀的一方和杀人的一方,即恺撒派和反恺撒派,都同时突然失去了行动的方向。此时,西塞罗对两派而言都堪称雷雨中唯一的灯塔。因为对反恺撒派而言,西塞罗和他们有着共同的政治见解;对恺撒派而言,西塞罗并没有直接参与暗杀恺撒。
然而西塞罗并不是这些写求助信的指路明灯,因为他本人也要写信求助。他在写给密友阿提库斯的信中,常常有许多无法向布鲁图和卡西乌斯说出的话。西塞罗并非先知,他只是凭借自己的知识具有了优于常人的观察能力和认知能力。此外他也有一流的语言表达能力,能将他的观察和认知充分传达给他人。因此,西塞罗的书信集成了值得信赖的“目击证人的证词”。此外,和百年后普鲁塔克及他之后的古代史学家的作品不同,西塞罗的书信集并没有随着时间的变迁而改变,始终如一地真实反映当时的情况。因为是日常的书信,才更能反映现实。因此,2000年后的我们托西塞罗的福,可以得到布鲁图、安东尼和屋大维的真实面貌,以及即使被杀也屹立不倒的恺撒的真实形象。
马克·安东尼
尤里乌斯·恺撒
马库斯·布鲁图
西塞罗
屋大维
3月15日
庞培剧场和庞培回廊的平面图
此外,暗杀恺撒的人还包括恺撒派的人。
除了布鲁图和卡西乌斯之外,还有利盖里乌斯、阿奎拉、鲁布里乌斯、那佐、盖乌斯·卡斯卡、普布利乌斯·卡斯卡,再加上强硬的反恺撒派,公元前54年的执政官阿赫诺巴尔布斯的儿子。上述这9人被历史学家称为“恺撒原谅的庞培余党”。
3月15日那天的事并非那些看见、听见或知晓种种不祥前兆的预言的人屏息守候的一起事件,3月15日只是无数寻常日子中的一天。除了阴谋者之外,没有人预料到这起突发性的惨案。所谓戏剧性,就是事情原本应该朝着非戏剧性的方向进展时,忽然形势急转直下,这样才形成了事情的戏剧性。
他们如果能领会但并不认可恺撒的理念,完全可以改投庞培门下。他们如果不同意君主制,而坚持寡头政治的话,也大可以在“3·15事件”发生前表明态度,毕竟恺撒和庞培的斗争在法萨卢斯战役前一直持续了两年,他们完全有机会重新选择。
恺撒走的那条道路沿途必定会有一些人与其打招呼。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年代,早起是很常见的事,更不用说罗马人通常在中午之前便已完成一天的工作。一般人的工作也好,元老院的会议也罢,通常都在正午之前举行。公元前44年3月15日的元老院会议也与往常一样在上午10点左右召开。
不过任满回国后布鲁图立即离婚再娶,再婚的对象是叔父小加图的女儿鲍基娅。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确证,大概他是想向已故的叔父表示歉意吧。不过这位新娘鲍基娅却对恺撒有着深仇大恨。因为她不仅是坚定的反恺撒派小加图的女儿,还是恺撒的旧同僚但总被恺撒压制的比布鲁斯的遗孀。不过对于布鲁图的做法,恺撒没有任何不满,仍然继续不断地提拔他。公元前44年,也就是在刺杀恺撒的这一年,布鲁图还升任为大法务官。
不过,如果没有恺撒的“建设新罗马”计划,元老院也不能在庞培大回廊召开会议,因为那里位于城墙外宽阔的马尔斯广场中央。虽然无论哪里都足够作为会议场地,但是当时只有军队最高司令官出席时才会在城外开会。因为根据罗马共和国的制度,军队最高司令官是不能进入城内的。
然而这两人的结局却大不一样:“青年克拉苏”在随父远征帕提亚中壮烈牺牲;“青年布鲁图”则从高卢战争到内战一路追随恺撒,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虽然布鲁图有胆量背弃誓死保卫恺撒的誓言,但他并没有足够的勇气违背法律的约束。最终,他以执政官安东尼才有权召集会议为由,拒绝了西塞罗的提议。共和政体复辟的希望瞬间破灭。布鲁图虽然也跨越了自己的“卢比孔河”,但与恺撒不同,他过河后却裹足不前了。
最初他并不是刺杀恺撒的主谋,他只不过是被推选出来的。真正的主谋是他的妹夫卡西乌斯,只是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是主谋而参与刺杀的,因此表面上他好像就成了首领。顺带说明一下,公元前509年推翻王政建立罗马共和制的人也叫布鲁图。虽然这两人并无事实上的血缘关系,但由于家族名一样,后来的这位布鲁图有时候就把自己当成前人布鲁图后代了。因为人们在做出某项重大决定时,总要师出有名。
其他的元老一时间呆若木鸡。惨案就这么瞬间发生了。接下来依事发时的年龄为序介绍行刺者的生平。
在身中23剑的恺撒遗体面前,所有人——包括安东尼——都在瞬间逃散,连句哀悼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安东尼和其余恺撒派的元老院元老,以及那些中立派的元老,在得知恺撒被刺的消息后第一时间逃离了会场。手握滴血短剑、身穿浴血托加长袍的布鲁图及其同伙陷入了癫狂状态,甚至一度刺伤了同伴的手腕。当他们重返会场时,发现庞培大回廊里空无一人,连守卫都无影无踪了。
现在只剩下刺杀的时机问题。开会时会场大约有几百名元老,显然刺杀者不打算当着他们的面行刺,这样成功率相当低,因此,他们决定在会议召开之前,元老尚未到齐时采取行动。
上述五人中,尤其是恺撒派高级将领托雷波尼乌斯、加尔巴、巴基鲁斯以及德奇姆斯·布鲁图四人,一直到内战时期都对恺撒忠心耿耿。他们为什么参与暗杀恺撒的行动呢?
公元前46年,39岁的布鲁图出任意大利北部行省总督,而此前www•99lib.net他并没有任何政务经验。这当然是得益于恺撒对他的特殊照顾。之后即使叔父小加图与恺撒在北非对阵,他仍老老实实地留在行省任职。由于当时意大利北部行省的居民都被破格授予了罗马公民权,因此布鲁图任职地区并未出现什么动乱。
然而罗马法律还有另一项规定,即只有当两位执政官都因故无法召集会议时,大法务官才能行使召集元老院会议的权力。而当时两位执政官中,虽恺撒已死,但另一位执政官安东尼仍在罗马。布鲁图如果罔顾这一事实而强行召开会议,那实际上是违法的行为。
以布鲁图为首,刺杀者相继奔出会场,沿途高喊“我们自由了”“暴君死了”等口号。不过,他们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因为沿途百姓早已在抢先逃跑的元老“恺撒被杀了”的高喊声中得知了事变的发生。所有人都回家躲匿起来,紧闭大门,静观事态发展。原本熙熙攘攘的罗马市中心,瞬间空旷无人。
3.托利乌斯·金布罗。职位不详,在恺撒的推荐之下成为元老院元老。换句话说,他也是“恺撒拥趸”之一。
长期以来,罗马元老院并没有固定的会议场所,甚至连罗马最高国家机关公民大会也没有固定的会议场所。到罗马帝国时期,元老院的会议场所才被固定在由恺撒建造的地方。至此才有了一个能容纳数百人济济一堂又能和其余人群隔离开而且处于罗马市中心的会议场所。此后元老院会议既在神殿中央召开,也经常在回廊的一角召开。但在此之前,由于没有固定的会议场所,每次元老院开会召集元老、公布开会时间和开会场所都必须明确记录并昭告意大利全境。恺撒就任终身执政官时,当时恺撒神殿有部分细节并未完工,因此,当时元老院会议经常在庞培剧场东侧的大回廊一角召开,因为那里够宽敞,足足有24300平方米(长180米,宽135米),这样与庞培剧场并列的庞培大回廊,只要在当天禁止普通人出入,就有足够的空间供元老院召开会议。
无论是拉丁语中的“Idus Martiae”、英语中的“The ides of March”,还是意大利语中的“Idi di marzo”,对西欧人而言,只要提到“3月15日”,都知道是恺撒遇刺的日子,这是无须多言的常识。因为在西方历史上,这是首屈一指的富有戏剧性的一天。
3月15日的元老院大会是恺撒出征前的最后一次大会。密谋刺杀者担心元老院元老会以推举恺撒称帝的方式来预祝他远征胜利,而即便没人推举恺撒称帝,他们也仍旧感到不安。因为恺撒是战无不胜的,只要恺撒出马,征服帕提亚只是时间的问题。罗马人一致认为此次出征必能一雪克拉苏败北的耻辱,并能解救那些被流放到边境的罗马士兵,也能在回国途中征服多瑙河流域。对于恺撒的凯旋,罗马人深信不疑。密谋刺杀者担心,一旦恺撒凯旋,那么就再也无法阻止他称帝了。因此,他们认为在恺撒出征之前的3月15日元老院会议上是除去恺撒的最后机会。
因此,对于他们刺杀恺撒的理由,我想用恺撒自己的一句话来解释最为恰当:
公元前54年,时年30岁的卡西乌斯以财务监察官的身份随克拉苏远征帕提亚。在次年的战斗中,他又以前财务监察官的资格指挥克拉苏军左翼。在与帕提亚军对阵的卡莱战役中,克拉苏军战败,31岁就平步青云的卡西乌斯率500名骑兵抛弃总司令克拉苏逃命去了。
人不管是谁,都无法看清现实中的一切,大多数人只想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现实而已。
刺杀者将短剑藏于托加长袍的褶皱里带进了会场。现在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恺撒身旁的安东尼。西塞罗曾称赞安东尼武力过人,堪比角斗士。卡西乌斯主张干脆连安东尼一起杀掉,但布鲁图认为,“我们不是职业杀手”,主张只解决恺撒一人。因此,最后他们决定派人与安东尼搭讪,将其引开。这个任务交给了托雷波尼乌斯,因为他曾任恺撒的军团长,与安东尼相识,前去搭讪也不会引起怀疑。
恺撒并未打算带着高卢战争以来就追随他的精锐军团远征帕提亚,而是给他们在各殖民地分配了土地。也有一些士兵宁愿一无所取,也坚定地要求追随恺撒左右。这部分士兵后来被恺撒安置在马尔斯广场周围待命。这些人大多数是恺撒军中的百夫长,无论是训练新兵还是在实战中,都是恺撒的得力助手。与四个背叛恺撒的高级将领不同,恺撒军中大凡中层以下的士兵都对恺撒绝对忠心。并不是因为他们比军团长更能理解恺撒的政治理念,而是因为他们对恺撒有着与生俱来的信任,甚至可以说是盲从。或许有时候,信任就是一种九*九*藏*书*网盲从吧,就像塞维利娅对恺撒的爱。将士对恺撒的爱或许并不逊色于男女之爱。这批人的存在正是让刺杀者最为惊惧的。
元老院会议是相互辩论的场所,禁止携带武器进入,因此,无论是恺撒还是恺撒派的元老都毫无防备地出席会议,会场虽然有守卫却不是武装士兵。
刺杀者原以为自己会获得热爱自由的罗马公民的欢呼和拥戴,但眼前空无一人的景象让他们感受到了和刺杀恺撒时一样的恐惧。恐惧和慌乱再次袭上他们心头。迷失了自我的刺杀者再也没有勇气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再次高喊“我们自由了”“暴君死了”。按照当初的计划,布鲁图要给罗马公民做宣传演说,然而,此时的古罗马广场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于是刺杀者只好登上了卡匹托尔山。他们倒不是为了向众神报告已行之大事,也不是感谢诸神庇佑,而是因为卡匹托尔山作为罗马诸神的供奉地,一直被当作罗马的圣地,只有躲在这里,刺杀者才能感到自己的安全有所保障。西塞罗在得知事变发生后,马上赶到了他们藏匿的地方。
有一种说法称,刺杀集团包括60名元老院元老,但目前这一说法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已经被证实的是参与刺杀过程的共有14人。不过这14人面临如此大的事情时显然不够冷静,其中有人将原该刺向恺撒的短剑刺到了自己人身上。
而且,这一天的事件经过衍生出的各种版本,历时逾久,反而变得比事实本身流传更广。譬如,恺撒之妻卡尔普尼娅的噩梦、占卜师“留意3月15日”的预言、从3月14日到3月15日彻夜不停地肆虐罗马的暴风雨、古罗马广场突然聚集的大规模鸟群等。
5.德奇姆斯·布鲁图。高卢战争时就跟随恺撒,他和另一位在远征帕提亚中战死的普布利乌斯·克拉苏是恺撒幕僚中最有军事才能的两人。这两人不仅背景相似,出身良好,且都在20岁出头时追随恺撒左右。恺撒常常用“青年克拉苏”“青年布鲁图”称呼两人,从中可以看出恺撒对这两位年轻人的爱惜之情。
此外,虽然恺撒始终拒绝登位称帝,但他对罗马将来应当成为君主制(一人独裁)的看法毫不掩饰。对此,他身边的希尔提乌斯、巴尔布斯、安东尼等人都能充分领会,那么与他们同属恺撒亲信的德奇姆斯·布鲁图及其余三人为什么就不能领会到这一点呢?
恺撒生前听完布鲁图的演说后也说:“只知道那位年轻人有着强烈追求某一事物的欲望,但不知道他到底想追求什么。”
不论是古代历史学家还是现代的历史研究者,大家都一致认为恺撒是个一流的理性主义者,同时也是一个理性的人。
但卡西乌斯显然没有认识到自己犯的错误的本质。如果他的智慧能及于此的话,也就不会在开始时率军脱逃了。
500名骑兵,在当时堪称很强的战斗力。如果卡西乌斯没有带着他们逃走的话,战况也许截然不同。即使战争结局无法逆转,最起码克拉苏和他指挥下的罗马军队也不至于如此悲惨收场。对把士兵生命和战争胜利看得一样重要的恺撒来说,即使是个人临阵脱逃都无法原谅,卡西乌斯可是置远征军全军覆没于不顾,率领500名骑兵背师而逃。有如此不堪前科的卡西乌斯,以后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恺撒都不会从内心给以饶恕的。
7.米奴丘斯·巴基鲁斯。此人自公元前55年起以军团长身份参加高卢战争,内战时期也是恺撒手下的一员大将。但史料中对此人的军事才能并没有具体的记述。唯一可知的是,他既是恺撒派,又以西塞罗的弟子自居。
2.卡西乌斯·罗基努斯。“3·15事件”的真正主谋,年龄与布鲁图相仿,经历却完全相反。
但是,卡西乌斯对此并不满意。虽说同为法务官,布鲁图是首都的法务官,也就是首席大法务官。而与布鲁图同龄但是资历超过他的卡西乌斯,却只能负责在罗马居住的外籍人事务。已经与庞培余党分道扬镳、一心一意忠于恺撒的卡西乌斯,对此安排满腹怨念。
6.苏尔皮基乌斯·加尔巴。此人也是从高卢战争时期就追随恺撒的军团长。不过他在军事上并无突出才能。恺撒对他的任用,更多的是在高卢战争之后与元老院的斗争当中。他于公元前54年出任大法务官,在公元前49年成为恺撒派推举的执政官候选人,但最终败在了庞培和元老院派选派的两位候选人之手。内战时期,他虽仍为恺撒的军团长,但似乎可有可无。
此外,恺撒在元老全体宣誓后,解散了由西班牙人和高卢人组成的警卫队。此时身为独裁官的恺撒身边只有一支24人组成的近卫队,他们手中仅仅握着象征礼99lib•net仪和地位的束棒斧,并且近卫队通常在会场中与恺撒保持一定的距离。
此后,或许是接受了母亲的劝告,布鲁图并没有回到期待东山再起的小加图身边,而是留在罗马一心一意研究学问。
此后,卡西乌斯专门负责叙利亚行省的防卫,淋漓尽致地发挥了自己作为军事指挥官的才能。内战爆发时,他投靠了地盘在东方的庞培,负责爱琴海的制海权防卫。但是,在法萨卢斯战役之后,恺撒获胜并对庞培加以追击。当恺撒越过达达尼尔海峡到达小亚细亚时,本属庞培派的卡西乌斯却率领他的全体战舰不战而降。恺撒照例对卡西乌斯宽大处理,给予他自由。而获得自由的卡西乌斯既没有前往埃及追随庞培,也没有前往北非追赶他的同僚,也没有像布鲁图那样过着谨言慎行的生活,而是积极地为恺撒效力。在前文中提到的以“我来,我见,我征服”而闻名的法尔纳克战役中,卡西乌斯还曾担任恺撒军的军团长一职,一方面是因为他军事才能突出,另一方面当时没有任何人怀疑卡西乌斯对恺撒的忠诚。同时,他还迎娶了同为恺撒忠实信徒的布鲁图之妹为妻。在接下来的公元前44年,他和布鲁图同时被恺撒任命为法务官。41岁的卡西乌斯顺利地登上高位。
在此期间,恺撒的遗体仍然躺在庞培大回廊的角落里。当遇刺的消息传到恺撒宅邸时,他的妻子卡尔普尼娅当场晕厥,奴隶们都手足无措。当日下午,三位忠心耿耿的奴隶自发地潜入庞培大回廊偷运出主人的遗体,没有运往罗马市内的官邸,而是安放于“苏布拉”的别墅中。经医生诊断,恺撒的23处剑伤中只有一处是致命伤。
不过他们并未理解,恺撒考虑的“帝制”和他们“不想看到的”、罗马建国初期与其他国家一样的君主制“王政”并不相同,因此,这14人一致认为,如果恺撒的最终目的是走向“王政”的话,那么他们必须在该目标实现前摧毁它。
古代史学家从一本正经地理性论述恺撒当中解放出来,发挥出超人的想象力,记录了种种不祥之兆。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是依据普鲁塔克的《希腊罗马名人传》衍生出来的莎士比亚的《恺撒大帝》。
布鲁图曾拜托西塞罗润色演说稿,那时西塞罗对布鲁图说了些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是西塞罗对无话不谈的好友阿提库斯是这么评价布鲁图的:
不过,3月的罗马气候总是变化无常。恺撒的行动是不受任何事物影响的,更不必说是梦境、预言、鸟群等这些所谓的“征兆”。他并不是完全无视这些东西的存在。如果对国家的统治或者提高士兵士气有所裨益,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加以利用,而且,他本人也担任了罗马宗教界的最高职位大祭司一职。
如果是我受到这样的讥讽,肯定夜不能寐,何况布鲁图。恺撒虽看在情人面子上为布鲁图进入政界大开绿灯,但实际上他并不认可布鲁图的才能,因此,不少研究者认为,恺撒临终前说的那句“布鲁图,你也在啊”,指的应该不是这位马库斯·布鲁图,而是之前陪他去元老院会场的德奇姆斯·布鲁图。我对此亦持认同态度。恺撒遇刺之时,马库斯·布鲁图大约40岁或者41岁。
自恺撒率军强渡卢比孔河,罗马爆发内战后,36岁的布鲁图马上退出金融界进入政坛。他不顾母亲的反对,与叔父小加图一起加入了庞培派。虽然庞培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但布鲁图本着国家利益高于个人情仇的信念,义无反顾地投身到高举元老院体制大旗的庞培阵营。
那么,恺撒是否真的对卡西乌斯没有好感呢?虽然恺撒对卡西乌斯同样发扬了“宽容”的精神,但是在他内心深处,也许真的无法原谅带着500名骑兵弃克拉苏而逃的卡西乌斯。
知道自己将死的恺撒不愿把自己的惨状展示于人,于是用托加长袍的下摆裹住全身,最后倒在了庞培立像脚下。
卡西乌斯一直怀疑恺撒对自己的善意,这一次的安排令他对此的怀疑更加确定了。随着恺撒的权力越来越大,卡西乌斯越发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对这件事情有所叙述的古人遗作当中——除了西塞罗之外——都是希腊人的作品。
由于他们在“3·15事件”发生后的两年里都相继死于非命,且没有留下任何遗书或遗言,后来的研究者只能通过想象来推测他们行刺恺撒的因由。目前最有可能的理由是他们觉得被恺撒欺骗了。他们认为自己为恺撒战斗,是为了恢复罗马的秩序,而不是为了让恺撒称帝。后来研究者将这五人称为“担忧的恺撒派”。
恺撒生前曾说:“无论结局如何恶劣,一切的源初仍是善意。”如此,一味追寻刺杀的动机还不如研究他们的“善意”来得更有意义。因此,我们不如以一个善意的人——西塞罗——的证言为基础,来探究他们的“善意”。这样一来,莎士比亚以普鲁塔克的《希腊罗马名人传》为基九*九*藏*书*网础写成的《恺撒大帝》,就为我们提供了另一种现实的可能。
3月15日的夜晚很快来临。入夜后,亢奋的刺杀者平静了些许。根据西塞罗的奴隶们四处调查的结果,位居安东尼之下的恺撒派都紧闭家门;马尔斯广场周围驻扎的恺撒精锐士兵也因事发突然而茫然无措。奴隶之所以能调查到这些情况,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着独立于主人的情报网。得知事态陷入胶着状态之后,刺杀者约定先各自回家,翌日早上再于罗马广场相聚。
按照罗马当时的习惯,身居高位的人在“上班”时,会有地位较低的人到家中迎接,并陪同他一起前往会场。那天陪同恺撒从官邸前往会场的人是德奇姆斯·布鲁图。
如此说来,再追究这些刺杀恺撒的直接刺客的动机,似乎并没有多大意义。不管他们每个人的真正动机是什么,这14个人组成的刺杀团伙的最终动机,仍是坚持元老院主导的共和体制,阻止罗马走向帝制。
在这狂乱的14人围攻下,恺撒最终不敌,共受23处剑伤,其中胸前一剑最为致命。
年纪相差15岁左右的恺撒和布鲁图两人,一个热衷于四处借款,即使债台高筑仍面不改色,一个则一生不愿伸手借钱。古语云:“有恒产者有恒心。”恺撒和布鲁图两人大概对此都深有体会,但是两人对待恒产的态度大不一样。恺撒认为借来的钱只要数目够大,也可以成为恒产的一部分,只是这种想法在布鲁图这里站不住脚。
西塞罗却不敢返回位于罗马市中心帕拉蒂尼山上的宅邸,而是转而投宿在恺撒的好友、金融家马提乌斯的家里。一则马提乌斯的宅邸位于远离市中心的阿庇亚大道旁;二则他预想恺撒的精锐部队也不至于会攻击恺撒生前好友的住宅。
恺撒住在古罗马广场内大祭司的官邸里。他从住所前往现在已不见踪迹的庞培大回廊,只能步行。因为依据恺撒制定的法律,在市内,白天只有已婚妇女才可使用马车,紧急情况下的使者才能骑马。此外,从恺撒住所到会场的直线距离不足一公里,但是如果按照当时罗马的城市模型复原图来看,两者的实际路程约为直线距离的两倍。
布鲁图有着丰富的学识和良好的教养,连西塞罗和阿提库斯都相当赞赏。如果他专心研究学问的话,定能有一番大成就。可惜知识和教养并不等于智慧,布鲁图总是很容易受外界影响。
希腊人虽以追随理性和追求真实闻名,认为理性是这世上独一无二可以信赖的东西,但是一旦他们从这种桎梏中解放出来,就很容易转向这种思想的反面,即变得感性起来。而罗马人,特别是恺撒,却是完全不同的。因为他们认为,人不可能百分之百的理性,也不可能百分之百的感性。正因如此,他们认定两者的均衡至关重要。人必须在两者之间达成平衡。
“文章结构缜密有序,但是缺乏热情,没有传达自己想法的技巧和说服别人的信念。”
庞培死后,恺撒解决了埃及内乱,平定了小亚细亚,成功实现了“我来,我见,我征服”。凯旋的恺撒收到来自塞维利娅的请求,请求他给予自己的儿子一个美好的未来。恺撒不是铁石心肠,他无法拒绝用尽一生爱恋自己的情人的请求。
西塞罗首先对仍握着滴血短剑的刺杀者表示赞赏,接着他建议他们应当迅速召开元老院会议,以恢复元老院主导的共和政体。按照罗马法律,法务官有权召集元老院会议,而刺杀者中的布鲁图和卡西乌斯都时任法务官,而且布鲁图还专门负责首都事务。西塞罗认为,布鲁图应当立刻行使召集会议的权力。
对18日即将远征帕提亚的恺撒而言,3月15日的元老院会议非比寻常。他不可能因为要陪伴无法成眠的妻子而缺席,因为这是他公布自己远征两年期间留守本土与各行省防卫和统治负责人名单的最后时机。对阴谋刺杀者而言,这也是他们的最后机会。
此外,恺撒本人对在由庞培建造的庞培大回廊召开元老院会议并没有表现出反对。如果恺撒有一点反对的意愿,他就可以选择其他地方作为会场。3月15日的元老院会议,恺撒就下令将其改至可以看得见庞培立像的角落里召开。
他们推选出来的人固然是没有过人之能,但是如果由能力出众者担当旗手的话,其他人就会对他加以防备而不予追随了,因此,卡西乌斯选布鲁图为刺杀恺撒的旗手,算是选对人了。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幕僚和亲信都反对恺撒。在他手下的将领和文官中,大约只有二十分之一的人萌生了反意。话虽如此,我们仍然禁不住想,这些可都是被恺撒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啊,为什么当中仍有二十分之一的人会萌生杀害恺撒的想法呢?
在卡匹托尔山的神殿内,刺杀团伙与西塞罗交谈时决定将恺撒遗体与格拉古兄弟当年一样进行处理——扔进台伯河里。在他们为此争论不休时,勇敢的奴隶们已经将恺撒遗体偷运出99lib•net城了。
恺撒非常欣赏这位青年将军的才华,在恺撒的遗书中,曾指明其为第一继承人后的顺位继承人。不过“3·15事件”发生时,40岁的德奇姆斯·布鲁图对此并不知情。而当恺撒遗书公布之后,他顿时面色异常,沉默无语。因此,后来大多数人认为恺撒临终前说“布鲁图,你也在啊”所指的人就是他,而不是他的堂兄弟马库斯·布鲁图。事实上,罗马公民也大多将刺杀恺撒事件的一腔怒火集中发泄在他身上。
然而上述四人的情况并非如此。因为在远征帕提亚的准备工作中,恺撒打算任命德奇姆斯·布鲁图和托雷波尼乌斯出任行省总督,这一职位已属留守国内人事安排中的要职。由此可以推断出,他们并不是因为即将面临仕途上的困境而刺杀恺撒。
不过卡西乌斯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并非旗手之才,难以吸引追随者。如果谋害恺撒是出于一己之私的话,身处低位的他是无法说服他人一起动手的,因此,他决定以布鲁图为旗手。布鲁图能够身居要职,并非因为他个人的野心,而是因为他和恺撒的关系。这一点在元老院元老当中尽人皆知。因此,如果以布鲁图为旗手,就能让人们感到他是一个为了罗马国家的公共利益而牺牲恺撒给予他的私人利益的,一个品质高尚、洁白无瑕、无欲无求、没有个人野心的人,从而加以追随。
法萨卢斯战役后,由于母亲塞维利娅的恳求,恺撒下令全军不得伤害布鲁图。逃走后的布鲁图也给恺撒写信,庆祝其胜利并告知自己的所在位置。放下心中大石头的恺撒就像对待离家出走的孩子一样,派一队人马前往布鲁图所在地护送他回到母亲塞维利娅身边。
能够如此直指现实人心的,不止恺撒一人。西塞罗虽然在政治上与恺撒立场相左,但是他在这一观点上与恺撒并无二致。无论是西塞罗遗留下来的书信,还是那些给西塞罗写信的所谓“目击证人”,没有一处提到过那些超现实的前兆和预言。
少年时期的布鲁图一心向学,先后在雅典、帕加马、罗得岛等当时的最高学府留学。相当于今天从东京大学毕业后再到牛津大学、普林斯顿大学留学并获得学位一样。青年时期的布鲁图并不像同阶层的年轻人那样关心政治和军事,他一门心思地钻研哲学。因此后来他既没有军务经验,也没有担任过相当于进入政界踏脚石的财务监察官或者候补按察官。他本出身于平民贵族,按照法令可以出任护民官等职务,不过对此他并未显露出丝毫兴趣。在少年及青年阶段,对他影响最大的人是年长10岁的叔父小加图,而这位叔父正是反恺撒的急先锋。
由于布鲁图并非出身于特别富裕的家庭,要维持罗马上流社会的生活,他就必须找到其他出路。布鲁图厌恶进入政界,故而他虽学哲学,却不愿进入与政界关系密切的律师业。大约30岁时布鲁图就进入了金融界,他在小亚细亚以48%的年利率进行高息放贷。不过这个过高的利率招致了时任当地总督的西塞罗的批评。
在最初受到君主重用之后又遭受冷落陷入绝望继而萌生反意的人,在历史上并不鲜见。日本历史上的明智光秀就是典型的例子。
4.盖乌斯·托雷波尼乌斯。刺杀事件发生时他四十五六岁。公元前60年任财务监察官,五年后任护民官。从公元前54年开始,他就在恺撒麾下任军团长,出征高卢。内战爆发时,他负责马赛攻防战中的陆上攻击。公元前47年,他被恺撒任命为西班牙行省总督。但是他又让庞培的两个儿子成功地集结叛军,逼得恺撒亲自出兵平叛。在恺撒的军团长中,他的才能属于中等。
根据恺撒的改造计划,拆除首都罗马和罗马帝国之间的壁垒“城墙”是有必要的,也是其一大特色。因此,原本是在城墙外的马尔斯广场,经恺撒之手,再也没有“墙外”的区别,而成了罗马市中心。在那里召开元老院会议就再也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了。
1.马库斯·布鲁图。其父属于马略派,在苏拉死后与雷必达一起为建立平民派政权而战斗,后被庞培镇压并处以死刑。8岁丧父的布鲁图由母亲塞维利娅抚养长大。塞维利娅虽是一位称职的好母亲,她给布鲁图请来希腊人做家庭教师,并让他去希腊留学,不过此时她心里第一位的人却不是正从少年走向青春期的儿子,而是恺撒。在夫婿亡故后不久,她就成了恺撒公开的情人。在当时的罗马,遗孀再嫁是很常见的,不再婚反而引人议论。恺撒出于政治目的已结婚多次,拥有众多情妇已是公开的事实,然而塞维利娅不管不顾,仍一心一意地爱着他。这份情感即使布鲁图成年后也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