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15事件”
(前44年3月15日—前42年10月)
布鲁图之死
(前43—前42年左右)
倘若那个年轻人无这种意愿,那我们就失去生的权利了吗?如果是这样,那这种生倒真是不如死。我们曾对着朱庇特神宣誓,我们将解放世界人民的罗马人从暴政下解放出来,我也坚信我们也应当受到罗马人民的感激,大可不必为了活命卑躬屈膝。……
第三个原因,尽管敌对双方的领袖屋大维和布鲁图都没有担任总司令的经验,然而由于屋大维抱病在床,其军队在布鲁图军的攻击下节节败退。恺撒的这位养子天生消化器官娇弱,经常出现腹痛到无法下床的情形。这也是他被安东尼轻视的原因之一。不过恺撒在指定他为继承人时肯定知道这个问题,因为当年屋大维随恺撒出征西班牙的孟达会战时,也经常“抱恙”。腓立比会战对屋大维而言意义非同小可,在关键时刻病倒确实不走运,并且恺撒亲自为屋大维挑选的武将阿格里帕也因临战经验不足,未能充分发挥出恺撒期待的才能。
我推测,或许布鲁图在迎击屋大维和安东尼很久之前,已经丧失了战斗欲望,甚至已经丧失了生存意志。因为那段时间噩耗充斥着他的脑海。
(刺杀恺撒不久逃往希腊后铸造,约前43—前42年)
是的,就是这个专制。正是因为向往专制,恺撒才会有登帝位称帝的野心。正是因为向往专制,安东尼才一心一意想成为恺撒的继承人。而如今的罗马正将那个年龄上尚不足以成为“男人”的“孩子”推上君主专制的宝座。
曾正义凛然弹劾安东尼(《腓力比克之辩》)的西塞罗,是名副其实的共和守护人。如今屈从于一个专制主义者的西塞罗,到此已功过相抵。不但已失去了死后的荣光,也伤害了他引以自傲的尊严。99lib•net
布鲁图和卡西乌斯也没有白白浪费两年时光,他们做好了迎接复仇的准备。首先他们在各自的行省——布鲁图在希腊、卡西乌斯在叙利亚——加强军备。卡西乌斯甚至杀掉安东尼议案中指派的叙利亚行省总督多拉贝拉以血祭旗。同时他们加征各自行省的赋税,从希腊到东方的罗马行省居民都负担了沉重的赋税。
首先是托雷波尼乌斯被处决,接着是德奇姆斯·布鲁图。屋大维和安东尼结成同盟后,布鲁图绝望的妻子鲍基娅采用吞火炭这一骇人的方法死去。接着是西塞罗被处决,支持布鲁图的人一个个都被斩草除根,现在最后一位朋友卡西乌斯也自杀身亡了。
在我看来,恺撒生前的西塞罗远比现在更忠于自己。倘若继续抱着对人类奴性和卑劣性的厌恶,无论活在世界哪个角落,也不会为流亡的命运感到悲哀。正因如此,如果必须对使人产生奴性的专制主义者屈服才能回到罗马,我宁愿选择继续流亡。……因为凡得自由之地,皆是我心中之罗马。……
罗马帝国崩溃1500年后,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人重建城市国家时,给予了布鲁图很高的评价。《恺撒大帝》也是出自文艺复兴时期的英国人莎士比亚之手。
然而,您给屋大维的建议却让我无比为难。我明白,您为了换得我的安全不惜向那个年轻人卑躬屈膝,但我能做到不顾共和国之名向他表示感激吗?我也明白,您将我的安全托付给了他,但我宁愿死也不愿如此苟延残喘。难道我们刺杀恺撒不是为了推翻君主制度,而只是为了让另一个人登上君主宝座吗?
马库斯·布鲁图的侧面像
从阿提库斯送来的手抄信副本中,我也得知了您写给屋大维的建议。对于您的帮助和关心,我不胜感激。本国来的信中都充满了身处国内的您每时每刻对我的关心、担忧,我也知道您为我做的一切。
首要原因是没有统一的战略。一山不容二虎,无论是安东尼还是屋大维都不甘心屈居军中副手,都各自率领军队积极进攻。同时,守方的布鲁图和卡西乌斯也各自为政,因此战争初期,出现了安东尼对阵卡西乌斯、屋大维对阵布鲁图的局面。这不是建立在统一战略下的大决战。
莎士比亚在《恺撒大帝》中描述布鲁图此刻眼前出现了恺撒的魂灵。或许他真正看见的并不是恺撒的魂灵,而是他自己心中的苦闷吧。因为在莎翁的另一部戏剧《哈姆雷特》中,当已故国王魂灵显现时,除王子外,其余近卫兵也看得一清二楚。而此刻只有布鲁图一人看见了恺撒魂灵,不得不说是他内心作祟。此外,以恺撒生前宽容的性格,即便死后也不可能化身为怨气的鬼魂。不论被恶灵缠身是真是假,布鲁图在生命最后几个月里,显然早已自暴自弃。
综上因素,腓立比会战前期屋大维被布鲁图击退,安东尼击败卡西乌斯。因失败而绝望的卡西乌斯不久自杀,终年43岁。
遗憾的是,这拥立中还有您的一份“功劳”。出于对安东尼的憎恨,您大力扶助屋大维。您为了帮助我们这些憎恨专制的人而拥立专制君主,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尽管刺杀恺撒的真正首犯是卡九-九-藏-书-网西乌斯而非布鲁图,但刺杀集团是在布鲁图领导下才正式发挥作用。尽管也有人批评布鲁图走错了方向,但不可否认的是布鲁图身上仍具有高洁的品格。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寄希望于安东尼?反正都是忍辱偷生,反正都是寄希望于“温情”,为什么只能选择屋大维而不选择安东尼呢?在专制独裁方面,他们有什么不同吗?
该信写成于公元前43年5月,当时西塞罗自以为能操控屋大维,因此要求屋大维饶恕布鲁图并允许其回国。正在马其顿加强军备的布鲁图,得知消息后立刻写信给罗马的西塞罗表示抗议。
既然如此,杀死恺撒已变得毫无意义可言。……恺撒在世时我们是他的奴隶,难道恺撒死后我们还要继续做他的奴隶吗?我们能反对恺撒所行之事,却不能反对恺撒继任者所行之事吗?……
两位敌将(屋大维和安东尼)按照罗马传统火葬了布鲁图,并将骨灰送至其母塞维利娅处。顺带介绍一下,塞维利娅并没卷进“后三头”掀起的整肃运动,而是在恺撒赠予的那不勒斯近郊别墅中安度余生。不论是屋大维还是安东尼,对恺撒一生的挚爱还是非常尊重的,即便她是他们头号政敌的母亲。最后布鲁图葬于何处,至今再无人知晓。
致西塞罗:
通常情况下,某地的统治者不管增强军备多么急切,也不会不顾一切地搜刮民脂民膏,因为一旦引发众怒就不利于今后的统治。而布鲁图和卡西乌斯此时已经没有退路了,头脑中只想着迎战安东尼和屋大维的复仇联盟。九_九_藏_书_网最后在一系列准备后,布鲁图和卡西乌斯共集结了包括2万名骑兵在内的10万大军。安东尼和屋大维联盟则率领了包括1.3万名骑兵在内的12万大军勇猛进攻。攻守双方的兵力是当年恺撒和庞培在法萨卢斯战役时的2倍多。战斗在希腊北部的腓立比进行,该城位于横贯希腊东西的交通要道埃格纳提亚大道沿路的广阔平原上。这座由亚历山大大帝的父亲腓力二世建立的城池,因这次战役而名垂青史。
然而和西塞罗虽智慧却缺乏远见相类似,布鲁图的高洁精神也未能给罗马人指出正确的前进道路。在意大利现行的大学历史教材中也是这么评价的:“‘3·15事件’是怀旧主义者自我陶醉式的、弊大于利的悲剧。”
写下这封信的四个月后,马库斯·布鲁图兵败,自刎于腓立比草原。
战争后期的前20天里,布鲁图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他将老战友卡西乌斯遗体焚化后便一步也没有离开卡西乌斯营帐。屋大维借此机会重整大军,安东尼也进一步扩大了兵力。
您对他说话的言辞极像臣子对君王的语气。同为争取自由的人,为什么要为了达成某些愿望而这样低声下气?为守护自由而手染鲜血的我们,生命却掌握在另一个人手里。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西塞罗,据悉您如今是屋大维最信赖的顾问,而您最关心的则是我的人身安全。那么,我是否也该将自身安全寄希望于那个“孩子”的温情呢?
相较于恺撒常常是两三行、最长也不过半页的写信习惯,布鲁图却非常善于写长信,即将介绍的这封信就长达6页。不过信中布鲁图多次重复同一内容,若照信全译虽有助于理解他的性格,但无论译者还是读者大概都会不胜其烦,因此信中的雷同内容我在此均用“…www•99lib•net…”代替。
可是,公元前42年秋在腓立比平原上进行的这次战役,尽管参战人数达到20万之众,却在战略战术上毫无建树,其原因如下:
第二个原因,四位主帅中安东尼和卡西乌斯尽管具备武将的才能,却只是军团长级别的人物,并不具备总司令的能力,因此在腓立比会战中表现平平。
布鲁图发行的“刺杀恺撒”纪念银币
与当年恺撒和庞培的法萨卢斯战役相比,两次战役的总司令水平并不在一个等级上。尽管腓立比会战拥有大量骑兵——1.3万对阵2万——却连充分发挥骑兵的机动性都不知道,因此,腓立比会战仅仅是以“量”进行的正面对决。
腓立比会战后期,屋大维和安东尼的联军获得了最终胜利,布鲁图则拒绝部下的逃命建议,也自杀了,终年43岁。
“3月15日”不仅是恺撒的悲剧,也是布鲁图的悲剧,只是这种悲剧并不是高尚精神不为时代所容的悲剧,而是道德情操高尚的人没有看到时代变化的悲剧。
西塞罗啊,没有人能比您更爱罗马,也没有人比您更适合做罗马的根基——自由——的守护者。因此,我恳求您,不要再为我向屋大维屈服。与其让您为此努力,我更希望能看到一个忠于自己内心的西塞罗。我也祈祷:总有一天,那座城市(罗马)可以成为您为祖国做贡献的证人,恢复它以自由为傲的荣光;总有一天,罗马公民会团结一致反对专制主义者,众志成城。
这里想介绍布鲁图写给西塞罗的一封亲笔信,因为这是目前在布鲁图遗物中最能展示他性情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