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15事件”
(前44年3月15日—前42年10月)
逃跑
一、与败者相约——在扣押人质的基础上缔结盟约。
三、具公共效力的君子协定——在无人质、无担保的情况下,口头盟誓。
一神教的犹太人信守神与人之间的约定,而多神教的罗马人则不同,他们认为神是保护及帮助人的,而不是裁定人类行为方式的法官,人类行为的正确与否,最终有待人类自身来裁决。因此,古罗马人虽成为法的精神的创造者,但裁定人类行为的既然是人类自身,那就只能相信人的言辞。古罗马人惯于彼此交换誓言,通常他们的誓言分为以下几类:
元老院和公民大会曾称恺撒为“国父”。“喀提林阴谋”时期,西塞罗也曾被人如此称呼,不同的是,恺撒获得的是全国性的正式称谓。和罗马建国之父罗穆路斯相比,恺撒可以算得上是第二位开创者,即所谓的“中兴鼻祖”。
上述观点在纯罗马血统的“君子”之间颇为盛行,而不属于元老院阶级的普通百姓对此难以理解。可是,恺撒之死又在普通民众间激起了极大愤慨,原因又在哪里呢?是因为《恺撒大帝》中安东尼那精彩绝伦的演说煽动?是因为被恺撒赠予每位公民300塞斯特斯的遗嘱感动?还是因为对最高统治者突然遇刺的同情?九九藏书
普通百姓可能无法了解所谓“君子协定”,但是他们清楚地知道是谁谋害了他们的“父亲”,因此,他们并不以“刺杀者”来称呼谋害恺撒之人,而是冠以“弑父者”之名,以表达他们心中对布鲁图等人的无比憎恨和愤怒之情。
然而,此刻的安东尼正在毁掉自己成为恺撒继任者的大好机会。他如果想让自己成为恺撒的继任者,就应该尽早实施恺撒遗嘱中明确指示的给每位公民分赠金钱的事项。但是安东尼没有这么做,反而将这部分钱挪用到巩固自己的军队上了。显然他并不懂“好钢用在刀刃上”这个道理。
恺撒就任终身独裁官后不久,要求元老院全体元老起誓保卫自己的人身安全。恺撒在接受誓言后,立刻解散了长久以来由日耳曼人和西班牙人组成的警卫队。如前所述,元老院全体元老都在誓约上署名,可是所有的刺杀集团成员都是元老院元老。
恺撒要求全体元老院元老做出的誓言就是第三类。换言之,包括刺杀者在内的元老院元老和终身独裁官恺撒之间的誓言正是“君子协定”。如果无此约定,那么刺杀恺撒的行为可能只是一场单纯的谋杀,仅构成罗马法律上的刑事犯罪。依据恺九_九_藏_书_网撒修订过的罗马法典,刑事罪犯只要选择自行流放他国就不再被追究责任。然而,既然刺杀者都参加过这种典型的罗马式“君子协定”,那么他们的行为就不仅仅是普通的刑事犯罪这么简单了。国家统治阶级的人士背信弃义——违背当初无须人质、无须担保但拥有最广泛的公共效力的誓言,如同“驷马难追”的君子、“一言九鼎”的名流做出了与其身份极不相符的行径。君子恺撒相信“君子协定”,解散了警卫队,而对方的“君子”则偷偷携带武器前往禁械的场所行刺。刺杀者的行为再次表明了他们不应该属于国家的统治阶级。
此外,刺杀者也在恢复理智后意识到了刺杀恺撒的严重后果。因此,他们在次日元老院会议上也默认了恺撒生前进行的人事安排。因为只要身居国家公职,尤其是身居国家要职,就可以淡化破坏“君子协定”在道义上的罪过。而在西塞罗的积极斡旋下,安东尼答应的“特赦”一旦实现,刺杀者便可以恢复为“君子”。不要忘记,他们对恺撒允许行省地区的上层人物进入元老院怀有极大的不满。刺杀集团是以出身于罗马本土而自豪的元老院元老集团,他们认为重视誓言是指导者的
99lib•net最高德行,在这方面他们并不甘居人后。
“国父”即国民之父。无论是对元老院元老还是普通百姓而言,恺撒都有着父亲般的神圣光环。同时恺撒还将财产分赠给了每一位罗马公民,这是罗马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创举。因此,对罗马人而言,继承恺撒分赠的遗产,类似于儿子接受父亲的遗产。而在罗马,弑父是最严重的罪行。
然而安东尼面临的情况比他之前预想的要顺利得多,因此,尽管有西塞罗的热心周旋,尽管此前安东尼本人也有过亲口承诺,但是他现在想重新考虑之前对刺杀者“特赦”的承诺了。如果实行“特赦”,他担心愤怒的罗马民众会将怒火转嫁到自己身上。
安东尼忘了遵循恺撒的分赠遗嘱,但没忘安排自己的亲信上位。他安排恺撒的首席副将雷必达补上恺撒兼任的大祭司一职,多拉贝拉补上恺撒兼任的执政官一职。这两人均为恺撒派要员,且与安东尼同龄,为38岁。
然而即使身处离罗马20公里之外的别墅,西塞罗仍惶恐不安。有关恺撒的精锐老兵将亮出复仇之剑的传言满天飞,他虽认为自己不会是复仇的靶子,却为布鲁图和卡西乌斯等人的安全担忧。他试图说服布鲁图和卡西乌斯前往自己http://www.99lib.net在拉努比奥的别墅,然后自己也前往那里和他们会合。拉努比奥别墅在布鲁图现居住地以南约30公里处,是个远离各条主大道的濒海之地。西塞罗曾为投资不动产不惜举债,如今看来,投资倒也派上了用场。
二、与债务人相约——在有担保的基础上建立融资关系。
从现代人的角度看,如此相信人的誓言似乎显得轻率,而对古代的罗马人而言,誓言有着极为沉重的分量。
当刺杀者从亢奋中冷静下来,西塞罗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积极斡旋的目的,是想让刺杀者能获得“特赦”,恢复名誉。不过在当时的罗马,西塞罗想的“特赦”和今天我们说的“特赦”并不相同,当时甚至连宽恕罪行的概念都没有,如果一定要“特赦”,实际上更接近自行流放。
在西塞罗惴惴不安的心态下,安东尼的势力日渐壮大。在他正为成为恺撒继承人努力之时,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出现了。公元前44年4月,18岁的屋大维自意大利南部的布林迪西登陆回国。此时离恺撒遇刺约一个月。
葬礼后次日,也就是3月19日夜里,布鲁图和卡西乌斯天不亮就逃离了罗马。身为首都法务官的布鲁图本应留在国内尽忠职守,但罗马满是怒火http://www.99lib.net中烧的民众,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危险了。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阿庇亚大道以南30公里处的布鲁图的别墅。古罗马将建在郊外的独栋别墅统称为“围拉”(villa),通常由高大坚固的石墙围绕,内部设置从居室、马厩到奴隶住所一应俱全,相比于罗马市内的住宅更有利于防卫。因此,两位刺杀恺撒的主谋躲进这个安全的地方,等待着安东尼履行承诺的“特赦”,然后再返回罗马。
安东尼马上察觉到了民心向背。在恺撒遗嘱公布之后,他立刻决心取代屋大维成为恺撒事实上的继任者。因此,他不再想让逃离罗马的刺杀者返回。从3月下旬到4月中旬的西塞罗的书信中可以看出,安东尼的态度让他惴惴不安。即便自己并未亲手参与到谋杀行动中,西塞罗还是危机四伏,他不敢留在罗马的宅邸,也不敢留在郊外朋友家。即使西塞罗身负和以安东尼为首的恺撒派进行交涉来保证从公元前43年就无职务的布鲁图和卡西乌斯安全重任,此刻他也不敢逗留,匆匆地逃往罗马郊外的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