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早晨
尴尬的孩子
“一个因为母亲而感到羞愧的孩子,只不过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罢了,”她说。
“那是我唯一还年轻的地方,”她说。
“那是你没有见过查理的小女儿,罗丝,”妈妈说。“要论漂亮,她才是呢。”
“噢,你知道,他们长到一定的年纪,突然之间就会摆出‘走开,妈妈,走开’的架势来。”
她颤巍巍地用手拍了拍妈妈的手臂。
“那是我应该做的,罗丝。”
她一边看着我,一边搓着手里的洗发香波。我低下了头。我是如此渴望给自己灌一杯酒下肚。我可以感觉到她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我可以听到她的手指在罗丝的头发中摩挲的声音。不能做一个好父亲是让我在母亲面前最抬不起头来的事情。
我该怎么回答?她们两个最后一次见面是八年前,妈妈过世的九九藏书网那一天。玛丽亚不过十多岁。我怎么开口说那以后发生的事情呢?告诉她女儿的生活里早已没有了我?告诉她玛丽亚已经出嫁了?告诉她我是那么不成器,以至于没资格参加她的婚礼?她过去是爱我的。她真的爱过我。过去,我下班回家,一进门她就会张开手臂向我跑来,嚷嚷着:“爸爸,抱我!”
她们都笑了。
“喂,”我拿起话筒。
“别犯傻了,”妈妈说。
我双手颤抖,把电话挂上。
“你知道吗,罗丝?”妈妈突然开口说,“查理从来没有让我给他剪过头发。你能相信吗?他坚持要去理发店剪。”
“我女儿因为我而抬不起头来,”最后,我喃喃说道。
“但通常,他们是因为受了伤才这样做。他们想要找到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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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的办法。”“是吗?她叫什么?”
和他们一样受伤?我是不是这样做的?我是不是因为被爸爸抛弃,所以想让妈妈一样感受到被抛弃的滋味?我女儿这样对我,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呢?
形势突变。
她用水把沾着香波的手冲洗干净,然后接着冲洗罗丝的头发。
我走到隔壁房间,顺着铃声,找到了挂在厨房门外墙壁上的电话。
“有时候,孩子的话最伤人,是不是,罗丝?你忍不住要问,‘这究竟是谁的孩子?’”
“查尔斯·贝奈特?”
罗丝低下头,让头发都垂进水池子里,妈妈轻轻用接在水龙头上的花洒,把她的头发弄湿。很显然,她和罗丝之间配合得非常熟练。罗丝的脖颈处垫着枕头,围http://www.99lib.net着毛巾,这样她就可以舒服地弯下头,妈妈好腾出一只手来摩挲罗丝的湿头发。
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不是故意那样做的,妈妈,”我小声道。
“查理,亲爱的,”罗丝说,“能帮我接一下电话吗?”
“为什么,亲爱的?”
“亲爱的,水温够热吧?”妈妈问。
“查尔斯?我知道你听着呢!查尔斯!我们发现了一起交通事故!说话啊!”
罗丝噗嗤一声笑了。
“噢,亲爱的,别插嘴。听我说。查理,你的妈妈,总是花时间陪我。后来,我走不动了,去不了美发厅了,她就到我家来,每个星期都来。”
“你的心仍旧很年轻呢,罗丝,”妈妈说。
“孩子们常常因为父母的缘故而感到尴尬,”她说。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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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亲爱的。”“查尔斯·贝奈特!能听到我吗?查尔斯?”
我看着妈妈,她的脸上浮现出微笑。她不过是帮人在水池子边上洗头罢了,怎么还能够这样自得呢?
“如果我去美发厅,我只要宝儿给我剪头发。如果宝儿不在,那我就改天再去。他们会说,‘你不要其他人帮你剪吗?’我告诉他们,‘除了宝儿我可不要其他人碰我’。”
“做什么?”她问。
“感到尴尬。因为你,你的衣服,或者……你的情况。”
我整个人呆住了。
“噢,是的,亲爱的。温度正好,”罗丝闭着眼睛答道。“查理,你知道吗?很多年前,我还年轻的时候,你妈妈就开始给我剪头发了。”
“你真好,罗丝,”妈妈说,“其他的理发师也不错啊。”
“我的情况?”
话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叫喊声。
“玛丽亚。查理,她真是个迷死人的小心肝,对吧?”
“那时候你可真是个美人。”
是这样的。青少年时期的我,常常拒妈妈于三千里外。我拒绝在看电影的时候坐在她边上。她的吻让我感到浑身难受。妈妈的好身材让我感到不舒服;她是我生活中唯一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我为此感到愤怒。我希望她能像别人的妈妈那样,穿着便服,剪剪报纸,烤烤布朗尼蛋糕。
“孩子们常常因为父母的缘故而感到尴尬,”妈妈重复了一遍。
电话铃响了。
隔壁的房间里,有一只布谷鸟钟,微弱的钟摆声和齿轮转动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静寂。妈妈开始用梳子和剪刀给罗丝剪头发。
她朝我看了一眼。“记住,查理。有时候,孩子只是想让父母和他们一样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