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沉沦 纳粹高徒
22
温西爵爷!
难道托德骗了他?
现在这件事已经无关紧要了,他这样告诉鲍登,但其实他很在意。这个意外的发现令他十分沮丧,他仍然觉得老人家年纪大健忘是最可能的原因,但是维多·鲍登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已经老糊涂了。而且该死的是,声音听起来不一样。
富兰契告诉她:“你一个小时前就该上床睡觉了,如果你一直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就会记得你没有在床上。”
“但是我已经告诉过你——”
“是呀!我想我们总算帮他渡过难关了,”爱德华微笑着说,但他的笑容却略带困惑,因为托德的祖父声音听起来不太一样,当然,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
“嘘,你们两个都别吵。我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好看的男人。”桑卓拉生气地说。
“很高兴你打电话来——”鲍登迟疑地说。
“先生,你还记得我吗?”
这件事令他耿耿于怀。那人是谁呢?难道说,是托德去临时演员行业协会张贴广告找来的吗?成绩退步的中学生急需老人家帮忙,年纪最好大约七十来岁,能逼真地扮演祖父的角色,报酬比照公订标准?不可能,怎么可能有大人愿意参与这疯狂的阴谋呢?他们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桑卓拉窝在沙发上,高兴地回答:“你只是忌妒罢了,他长得那么英俊。”
于是在四天会议的第三天,他坐在假日饭店的217号房间里,太太和女儿都不在身边,电视机也坏掉了,浴室弥漫着一股不好闻的味道。饭店里倒是有游泳池,但那年夏天,他的湿疹发作得厉害,从胫骨以下看起来像患了麻风病一样。离下一个研讨会还有一小时(主题是“帮助口语表达有困难的孩子”——意思是为口吃或唇腭裂的孩子做一些事情,但是他们不想直接这么说,因为大家可能会因此而减薪)。他已经在圣雷莫唯一的餐厅吃过午餐,现在也不想睡九*九*藏*书*网午觉。
“托德!”老人的声音立刻开朗起来,“是呀!他的确很出色,以第二名的成绩毕业!得第一名的那个女孩选修了一些商业课程。”老人轻蔑地哼了一声。“我儿子邀我去参加毕业典礼,但我现在得坐轮椅,我在一月跌坏了股骨,我不想坐轮椅去参加毕业典礼。但是我把他的毕业照挂在客厅!托德的父母非常以他为傲,我当然也一样啦。”
“但是——”
“只是好奇而已。现在我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三年前,托德的成绩突然一落千丈,于是我写了一张便条,夹在成绩单里,请他的父母到校来谈谈。结果来的是他的祖父,一位和气的老先生,名叫维多·鲍登。”
“我们以前谈过的,那时候托德的功课一落千丈。”
“喂!我是爱德华·富兰契,圣土多奈多初中的老师。”
现在这件事已经无关紧要了,这是事实。托德上高中以后表现非常优秀,而且这不是可以轻易捏造出来的。他打算进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报上新闻是这么写的,富兰契相信托德的父母一定以他为荣,也确实很值得骄傲。富兰契越来越觉得美国人的生活正逐渐向下沉沦,大家越来越投机取巧、喜欢抄捷径、毒品泛滥、对性越来越随便、道德日益沦丧。当孩子有出类拔萃的表现时,父母确实有权感到骄傲。
“我是你孙子托德的辅导老师,我打电话来,是想向你道贺,托德上高中以后,显然改过自新,他当选明星球员了。”
离开之前,富兰契对维多·鲍登说:“拜托先不要向鲍登先生和鲍登太太提起这件事,这一切说不定有一个很合理的解释,即使查不出原因,一切也都时过境迁了。”
爱德华不安地笑笑,没说什么。
至于托德的毕业成绩,顶多是两三分的差距,因为初中三年总共十二个学九_九_藏_书_网季中,他只有两个学季成绩不好,他在其他学季拿的高分足以把总成绩拉上来。而且有多少父母会跑去学校查看学生的正式成绩记录呢?尤其托德又是这么出色的优等生?
他继续翻着,翻到一半都快睡着了。正当他在打盹之际,突然想起来,他坐起来,睡意尽消。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老人缓缓道,“我绝不会擅自为狄克的孩子找老师谈话,这样做可是会惹上麻烦的……呵!你不知道会惹上多大的麻烦呢!我看你是弄错了吧!年轻人。”
“难关?什么难关?”
最近公共电视台正在重播一系列温西爵爷的影片,他和桑卓拉都看得入迷。有个叫卡迈可的演员扮演温西爵爷,事实上富兰契并不觉得卡迈可的样子像温西爵爷,但桑卓拉很迷卡迈可,着迷的程度颇让富兰契吃醋。
“我应该记得你吗?”鲍登的口气很小心,富兰契笑了。老人家真健忘,但又不想向别人求助,他的父亲开始耳背之后,也是这个样子。
富兰契谢谢他,道了再见后挂上电话。他坐在床上,百思不解地呆望着电话。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从挂在椅背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他得走了,下午还有一个研讨会,不能缺席。他用假日饭店的火柴点燃香烟,然后又把烟蒂丢进假日饭店的烟灰缸。他茫然地从假日饭店的窗口望出去,看着假日饭店的中庭。
他开始更认真地翻阅电话簿,手指着一行行印得整整齐齐的姓名、电话看下去,找到了。维多·鲍登,地址是瑞吉街403号。富兰契拨电话过去,电话响了好几声,他正想挂断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喂?”
“我的时间多的是,整天都在家,欢迎你随时过来。”鲍登有点懊恼地说。
“这倒是真的。”爱德华衷心说道,然后又讨了一杯酒喝。
“有什么事情吗?”
“他脸部的线条根本不对,而且他还戴假牙,我的老九_九_藏_书_网天!”
诺玛有点不好意思,富兰契转过头去对桑卓拉说:“我还记得三四年前有个学生叫托德·鲍登,他的祖父曾经来学校和我谈过。他的样子才真的像温西爵爷,虽然有一把年纪了,不过他的长相才对——”
爱德华·富兰契或橡皮爱德华正在一个名叫圣雷莫的海滨小城参加辅导咨询人员大会,这个会议不过是在浪费时间而已——所有辅导咨询人员唯一有共识的事情就是不要同意任何事情——他才开了一天会,就对不断的报告和讨论感到厌烦透了。第二天会议开到一半,他发现他也厌倦了圣雷莫,这个被人形容为小而可爱的海滨小城,或许最关键的形容词乃在“小”这个字。圣雷莫除了有杉树和美丽的风景外,连一座戏院和保龄球馆都没有,爱德华又不愿到唯一的酒吧去消磨时间,因为酒吧的停车场停满了大卡车,而大多数卡车上都贴着支持里根的贴纸。他倒不是害怕受到欺负,而是不想花整个晚上看着一群戴牛仔帽的大男人,听着点唱机播放的乡村歌曲。
“是?”对方很客气,但没有下文,显然没认出他来。那老人比那时候又老了三岁,显然记性偶尔会不太好。
他认为很有可能,至少理论上绝对有这个可能,尤其是像托德这么聪明的孩子,别说是富兰契,他还能骗过所有的人。他可以在不及格卡上假造父母的签名,很多孩子在拿到不及格卡时,都自我开发了伪造文书的潜能。托德可能涂改了分数之后才把成绩单拿给父母看,然后在交回成绩单之前又把分数改回来,让辅导老师不会发现其中有异。如果仔细看的话,重复涂抹修正液是看得出来的,但是每个辅导老师平均要管六十个学生,他藏书网们在第一堂课铃响前,能点完名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一一检查学生交回来的成绩单是否有涂改的痕迹。
爱德华想不透,但反正这件事并非真那么重要,他把烟捻熄了,先去参加研讨会再说。但是这件事一直盘旋在他脑子里。
于是他坐在那里,漫无目的地翻弄电话号码簿,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怀疑在这么一个海滨小城中会认识什么人。他猜全世界假日饭店中所有感到无聊的人,最后大概都在翻电话簿——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几乎快遗忘的亲友可以通通电话。假如碰巧还真找到了什么人,你要对他说什么呢?“法兰克!近来还好吗?顺便问一下,你喜欢这里哪一点——很小?可爱?还是在海滨?”是啊,先给他一根雪茄,再把他惹恼了。
富兰契终于恢复镇定,“鲍登先生,我这几天都在这里开会,我来参加辅导咨询会议,明天早上十点钟最后一篇论文宣讲完毕,会议就会结束,我能来——”他再看了一下电话簿,“能来瑞吉街打扰你几分钟吗?”
托德·鲍登的祖父退休后不就住在圣雷莫吗?没错,资料上是这么写的。托德曾经是他们那一届最优秀的学生,突然之间成绩却一落千丈。后来他祖父来学校谈过话,说托德的父母婚姻出了一些状况,并且说服富兰契先缓一缓,静观其变,看看情况会不会自然好转。富兰契一点也不相信这种放任的做法会有什么效果,但是那老人家非常有说服力(这点和温西爵爷也很像),富兰契答应观察托德到下一次成绩单发放的时候,看看托德的功课有没有起色。那老人家一定好好教训了儿孙一顿,他看起来就像不只会教训人,而且似乎还颇以此为乐的那种人。两天前,他还在报上看到托德的照片——他当选了南加州的高中生明星球员。这还真是一项殊荣,因为每年春天只有五百个孩子能获得提名。若不是因为在报上看到他的照片,他还不99lib.net会想起他的祖父来。
“有时候,”鲍登说,他对着阳光举起杯子,很满意葡萄酒的颜色,“过去的事情并不会这么容易就过去了,否则人们为什么还要读历史呢?”
“你一定搞错了。我猜你把我和另一个学生的祖父搞混了?”
小诺玛穿着睡衣在客厅跑来跑去,嘴里唱着:“爹地在忌妒,爹地在忌妒。”
当他躺在床上翻着薄薄的圣雷莫电话簿、扫视着一栏栏电话时,他觉得好像真有什么认识的人住在这里。图书推销员?桑卓拉的众多侄子或外甥之一?大学时一起打扑克牌的牌友?学生的亲戚?似乎这是答案,但他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了。
富兰契十分错愕,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居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如果真的搞错了,也绝对不会是他记错了。
“对,我知道。但就像刚刚说的,我和一个自称是托德祖父的人谈过话。现在这件事已经无关紧要了,但总是眼见为信,我只会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因为我要在晚饭前赶回家。”
第二天他开车去瑞吉街,和维多·鲍登谈了很久。他们谈葡萄、谈杂货生意,以及大连锁商场如何把小杂货店逼得无法立足,他们也谈南加州的政坛动态。维多·鲍登倒了一杯酒请富兰契喝,富兰契欣然接受。虽然现在只不过是上午十点四十分,他却觉得自己很需要喝杯酒。维多·鲍登和温西爵爷完全不像,就像机关枪和棍子是截然不同的。他一点也没有富兰契记忆中的外国口音,而且长得很胖,而假冒托德祖父的那个人却是高高瘦瘦的。
“温—奇,温—奇,丁—奇,金—奇,嘟—哆—呜—哆—呜—嘟——”小诺玛自顾自唱着。
“不过你放心,我从来不干涉狄克家里的事情,而且托德又是个好孩子,毕业时还代表致谢辞……一定是好孩子,对不对?”
现在这件事已经无关紧要了,但他到底是打哪儿去找来一个人假冒他祖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