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沉沦 纳粹高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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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父亲会替他请一堆律师,律师们会想尽办法为他脱罪,太多间接证据了,他也会想办法让陪审团留下良好的印象,但这时候,他的人生早已毁了,正如杜山德说的。报纸上会大肆报道,所有事情都好像埋在杜山德地窖中半腐烂的尸体一样,会被挖掘出来摊在阳光下。
“记得。”有几个酒鬼常在救世军的救济站附近游荡,他们也说过同样的话。森尼和保力都是在附近被害的流浪汉。那些酒鬼说曾经看见一个年轻人在附近晃来晃去,跟森尼和保力说过话,虽然没有人百分之百确定,何朴和另外两个人宣称保力和这个年轻人一起走了,他们认为这家伙还未成年,却想买点酒喝,所以找上他们帮忙。其他几个酒鬼也都声称在附近见过这样一个“家伙”,他们一致形容那“家伙”很年轻、金发、白人,这描述还真棒,在法庭上站得住脚,而且消息来源还这么“可靠”呢!
当他再张开眼时,他感到好多了,也许是他这几个月来感觉最好的时候,也许是几年来感觉最好的时刻。一切都很好,他脸上茫然空洞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野的美。
“诺玛。”他低呼。
“那些流浪汉的案子?是的。”
然后他逐渐意识到,这不是个好现象。天气这么暖和,而天气暖和的时候,杜山德的地窖发出的臭味总是更严重,他最后一次去杜山德家的时候,就闻到恶臭。警察一定会注意到这种味道,而且一定会追踪下去,以找到恶臭的根源。为什么莱克勒提都不提?他是保留不说,还是等以后再制造惊人的效果呢?如果他真有此意,表示他已经起疑了。
“反正就是一件事情又带到另外一件事情,”托德边说着,边拿起枪来。“真的就是这么一回事,一件事情……又带到另外一件事情。”他端起枪来瞄准爱德华。“虽然听起来很笨,但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是世界的主宰!”他对着蓝天大叫,把来复枪高举过头,然后右手拿着枪,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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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俯瞰高速公路的斜坡有一棵枯树遮蔽的地方跑去。“昨晚我躺在公园里时,”何朴说,“正好有人丢了一卷旧报纸在我身上——”
“总之,当我醒来时,一张报纸正好落在我脸上,我一看差点跳起来,就是那家伙,看!就是这个家伙。”
“是吗?”波兹曼正忙着点烟,他甚少抽烟,但打开的窗子和电扇都无法驱散这人身上的味道。波兹曼心想,待会儿大概连油漆都要开始剥落了,他叹口气。
“不在,你找他们有事吗?”
正在这时候,一辆黄色绅宝汽车开了过来,一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人走出车外。等到他把车门关上开始朝着托德走来,托德看到他脚上穿的淡蓝色凯兹运动鞋时,才想到来人是橡皮爱德华。
波兹曼的目光由相片转到何朴身上,他在想何朴的脑细胞到底还有多少是管用的,在他沉浸醉乡二十年后。
“你父母在家吗?”
“我知道是谁干的。”
“带他到你办公室可以吗?”值班警卫问道。
“是呀。”波兹曼说。他模糊地记得刚才肚子很饿,等不及要去吃中饭,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掏出一张绉得发黄、有水渍的报纸,把报纸摊开来放在桌上。波兹曼现在稍微有一点兴趣了,报上的大标题是:四位圣土多奈多高中生当选明星球员。标题下面有四张照片。
一个可笑的人穿了一双可笑的球鞋,像这种可笑的人几乎不配活下去。托德的手碰到了来复枪的枪身。
何朴走了以后,他还继续想,这时莱克勒和威斯考福走进来,他们说话的声音和冲咖啡的声音总算让他想起来了。
“是哪一个?”
托德把枪搁在椅子边,亲切地在脸上堆起笑容,“嗨!富兰契先生,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的?”
电话是最大的破绽。莱克勒狡猾地诱他入彀,而他则迫不及待地跳入陷阱,他说,他每个星期都会接到一两通电话,以为可以让他们查遍南加州,寻找一个老迈的前纳粹战犯。很好,只不过电话公司给他们的说法可能完全不同。托德不知道电话公司会不会告诉你电话使用次数……但是当时莱克勒眼中出现了诡异的眼神。九*九*藏*书*网
而这种证据正是橡皮爱德华可以提供的。
何朴用脏手指最右边的,“就是他,报上说他叫托德·鲍登。”
“好吧,”托德说,“不管你说什么,你这个倒霉鬼。”他又朝富兰契开了一枪,他的半个头已血肉模糊了。
“他死了,昨天死的,你快滚出去,好让我们在这儿安安静静地哀悼。”
“天哪!”他急忙起身跑出去。
还有那些尸体,莱克勒竟然提都没提那些尸体。
“也不是,”橡皮爱德华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还是我们先谈谈比较好,你也许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明,虽然天知道我还真怀疑这点。”
没错,橡皮爱德华手中正掌握了警方现在缺少的线索。警方不能证明托德和杜山德同谋杀人,但橡皮爱德华的证词却可以证实一切。然后事情就此结束吗?喔,不会。他们会把他的高中毕业照片到处拿给酒鬼看。虽然只是碰碰运气,但莱克勒不能不试试看。如果我们不能因为这桩酒鬼谋杀案将他定罪,或许另一桩酒鬼谋杀案可以逮着他。
就一个辅导老师而言,他还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托德笑了几声,同时感到头痛欲裂,他只好闭上眼。
“托德,”狄克说,一时又发现自己没什么话好说了。换做是托德的祖父,可能就会在这时候提议大家一起祷告。但是时代不同了。“有时候就是会发生这种事情,不过别老是去想它。”他无力地说着。
警方一定会感兴趣,不过当然,他们早已在着手调查了。当莱克勒走了半小时后,托德的心便开始下沉,就像灌饱了气的气球原本快乐地越飞越高,突然被钢箭刺破,笔直落下来。
然后是那封http://www•99lib.net信。他不小心告诉莱克勒,没有小偷闯进杜山德的房子偷东西,莱克勒离开的时候一定会想到,托德之所以知道这件事,唯一的可能是他回去过……他不但回去,而且回去过三次,除了第一次把那封信烧掉外,后来两次都是为了查看有没有留下什么可能陷他入罪的痕迹。他没有任何发现,甚至那套纳粹党卫军制服都不见了,很可能是在过去四年中被杜山德丢掉了。
托德父母都想取消下午的约会,蒙妮卡本来打算去超级市场,狄克则是跟几个朋友约好去打高尔夫球,他们都愿意留在家里陪托德,但托德说他宁可独自一人留在家里。他想要清一清来复枪,同时把整件事情好好想一想。
托德从剪报上抬起头来时,橡皮爱德华正转过身去看着街上,虽然街上没有什么好看的。莱克勒可以怀疑,但他顶多也只是怀疑而已。
五个小时后,天快黑时,他们将他拿下。
波兹曼没听见他的最后一句话,他拼命想着,想着。托德·鲍登,这名字听起来好熟,这件事带给他的困扰比知道一个本地高中的明星学生可能到处杀害酒鬼还要大。他想起来,今天早上在谈话中似乎才听过这个名字,他皱着眉,努力回想究竟是在哪儿听到的。
“他去暹罗办案了,你快滚吧!”
“我要见波兹曼组长。”
他把手伸进裤袋中掏出一份剪报。橡皮爱德华还没有把报纸递给托德看,托德立刻知道报上的内容是什么。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看到杜山德的照片,那张街头摄影师拍的照片用黑笔圈了起来。托德很清楚,爱德华已经认出托德的“祖父”了,他会把这件事告诉所有的人,到处散播这个好消息。好一个橡皮爱德华,这下可以大大嘲弄他了。
他回到车房,把架上所有的子弹拿下来,约有四百多发。他把子弹放在背包里,扛在肩上。当他走出家门时,阳光普照,他兴奋地微笑着,眼光在闪烁,就像孩子过生日或在圣诞节、国庆日时发出的那种灿烂笑容九_九_藏_书_网,这也是孩子们放烟火、爬上树屋秘密集会和每次赢得重要球赛后、兴奋的球迷把球员一路从体育馆扛到街上时所流露的笑容。这也是毛头小子戴着头盔上战场时忘形的微笑。
接近中午时,一个矮个子走进侦缉组,走过之处都留下一阵恶臭,身上散发着像腐烂的香蕉、蟑螂屎和垃圾车的味道。他穿着旧裤子、灰衬衫和褪色的蓝外套,拉链大半都已脱落了,开了口的鞋子勉强用胶黏住,头上还戴了顶难看的帽子。
“放心好了,我很好。”托德说。
子弹的声音划破了午后灼热和无风的寂静。富兰契向后倒在车身上,他的手把挡风玻璃上的雨刷扯了下来。他呆呆看着,鲜血从蓝色套头毛衣里冒出来,他把雨刷丢掉,然后看着托德。
最初托德心想,这样很好,让他们先白忙一阵子,他得好好想一想。他并不害怕他们检查出来他在掩埋尸体时衣服上沾了土。他早在当天晚上就把衣服洗干净了,他是自己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并且烘干的。他很清楚杜山德可能会死掉,然后所有的事情会被揭露出来。正如杜山德常常说的,孩子,再小心也不为过。
然后呢?然后就是法庭见了。
“天哪!出去!”值班的警卫叫道,“何朴!我发誓没有人逮捕你!快出去!我还想呼吸。”
“你和那个该死的德国人去地狱里好好谈谈吧!”托德扣下扳机。
他们走了以后,托德拿出破布和一瓶擦枪油,放在院子里玫瑰花旁的长板凳上,然后到车房去拿他的来复枪。他把枪拿到院子里,把枪拆解开来,院子里玫瑰花香味扑鼻。他把枪彻底清了一遍,嘴里哼着歌,有时候还吹吹口哨,然后他又把枪组合起来;他即使摸黑都可以轻易把枪组装起来。他脑子里胡思乱想,五分钟后,发现自己已经给枪膛上了子弹。他今天并不想去打靶,但还是装了子弹。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装上子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爱德华说,也许他原本是想来大声兴师问罪的,但结果语气却平铺99lib•net直叙,带着点茫然和受骗的味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怎么能确定?照片上他戴了一顶棒球帽,你怎么能看出他是不是金发?”
“我只是在收集旧报纸,我实在看不过很多人这样乱丢垃圾。我是在做公共服务。有些报纸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前的报纸了。”
值班的警卫飞奔出去,五分钟后,他和波兹曼一起回来,波兹曼身材瘦长微驼,年约五十岁。
“是的。”托德说,脸上一片茫然空洞,像是百货公司陈列的假人,原本健康的活力都消失了,只剩下虚无和恐惧。
“你还在调查那些谋杀案吗?”
“报纸上的那个人在你读九年级的时候来过我办公室,”爱德华突然转过身来对托德说,“他说是你的祖父,结果却是一个遭通缉的战犯。”
你当然晓得为什么。托德宝贝,也就是说,该是时候了。
富兰契踉跄往后倒,开始摸索着车门,嘴里闷声一遍又一遍喊着女儿的名字。托德又在他的尾椎处补上一枪,他的腿抖动一下,便躺在地上不动了。
“你记得我告诉过你,在他们发现保力被刺死在阴沟的前一天,保力跟一个家伙讲过话吗?”何朴说。
“何朴,在本市像这样到处游荡是违法的。”
除非他找到真凭实据,证明托德和老人的关系。
“我要见波兹曼组长,没见到前,我绝不离开。”
“他笑的样子,”何朴说,“这是他的笑容。他对保力这么笑过,当他们一起走开时,他就是露出这种‘人生真美好’的灿烂笑容,我绝不会看走眼的,就是这家伙。”
“托德,”橡皮爱德华睁大眼睛,往后退,“托德,你不能……求求你,我们好好谈谈,我们可以——”
“来吧!何朴。”波兹曼说。一分钟后,他们坐在波兹曼的办公室中,坐下来以前,波兹曼把办公室里唯一的窗子打开,并且打开电扇。“有什么事吗?”
“嗨!托德,好久没见了。”
“我要见波兹曼组长。”何朴把声音提高。他一张开嘴,味道更难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