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折返——
第一节 秘书
偏左的位置。我们不妨想想看,当驾车者以那么快的速度倒车时,会向哪个方向转方向盘呢?
“辞职吗?有几年了。大概是一九八六年初。之后你们也找过我几次,都是关于这个案子的……”
“大概十点钟的时候,不过,我当时比较担心吕根曼先生,你知道的,他喝醉了。就这样把他丢在房间里,也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事情。”
老吉姆回来了,还帮我带来了一杯咖啡。
这里就存在着另一个疑点了。
“这么说,酒会很早就开始了?”
为什么伊丽泽没有和卡罗莉娜一起失踪?我想,可能的原因是,吕根曼并不忍心让自己心爱的女儿和那不忠的妻子一道人间蒸发。犹豫再三之后,他终于选择在白天鹅桥上砍下了伊丽泽的头颅。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呢?我也只能猜测了。可能吕根曼认为这种方式所造成的痛苦要少些,伊丽泽不会疼得醒过来;也可能这样比较好制造一个看似右撇子执刀的假象。总之,一个父亲切去了自己亲生女儿的头颅,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真实的悲剧。
警局里的资料并不详细,甚至都没有提到莱奥诺蕾小姐辞职的事情。
工作时间从九点半一直到翌日凌晨的出租车调度员的证词,结合莱奥诺蕾小姐的证词——这样一来,吕根曼先生所需要的十点钟的不在场证明就算是非常充分的了。
早就计划要杀死自己不忠的妻子的吕根曼先生,三月十七日晚六点钟左右的时候并没有在布朗先生的酒会上喝醉。他很可能只是用三十六度的威士忌漱了漱口,再将昂贵的酒泼洒在脸上和头发上,然后在干手机下用热风吹,这样很容易就可以营造出醉酒的效果。
“当然,如果我还想得起来的话。”
“呵,埃蕾米(Elemi)就是那样……我怎么会怪她呢!”
“没有,听说饭店召集了所有当天轮班的服务员,一下子就将那个服务员找出来了。那个人所说的和我的证词吻合,因此就没再让我去指认。”
梅尔市作为本州自动售票系统的试点城市,早在一九七八年就普及了当时号称全球最先进的无人自动售票机。最初的型号我曾在电视上看到过,说是“古董”也毫不为过。不仅输入站名的过程异常烦琐(从一张印得密密麻麻的站名对应表中找到目的地站相对应的数字编号),出票时间还要长达十分半钟——即使是新手售票员也要比这快上不少。显然,吕根曼先生选择它的唯一理由,是因为它只认识现金,即使买票人是一只狗也无所谓(这也算是自动化带给我们的好处之一)。
是啊,是啊,我说过,这只是一种假设。可能吕根曼先生仅是不想让太多人知情,或是他怎么也找不到一个让他放心的杀手,从而被迫选择自己动手。但除非由他本人亲口承认,否则虽然看起来合理,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而这一切都被和莱蒙德约好十点见面的伊丽泽碰巧看见了。我并不知道伊丽泽是否到得更早,所以我也无法确定伊丽泽究竟是被哪一个场景吓晕过去的。可能是吕根曼举刀劈下的时侯,也可能是卡罗莉娜的尸体被装进一个巨大的厚塑料袋的时侯——伊丽泽的尸检报告表示,除了致命的那一刀之外,她并没有受其他的伤。因此,她至少没有被父亲用刀柄打晕。
“大概六点钟吧。”
“嗯,本州的著名旅游地呢。”
“这个,你还是直接问她吧。”
仔细想想,莱奥诺蕾小姐似乎必须是吕根曼先生的同谋了——他需要一个十点钟的不在场证人。因为伊丽泽的到来对于他们的计划而言本就是个意外,就他们原本计划的“卡罗莉娜失踪案”来说,十点钟的不在场证明对吕根曼先生来说才是至关重要的。
“皮克尔大酒店是不是离市区挺远的?”
地铁上的时间是二十二分钟,加上换乘的时间以及步行到别墅的时间,吕根曼先生绝对能在十点钟之前来到他以某个情夫的身份和卡罗莉娜约好的地方——他应该会故意让卡罗莉娜先到,所以,我们不妨假设他们约好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分。
一九九二年三月二日午休时间,十一局库拉索(Curacao)咖啡店外的电话亭。
“哦不,搬家主要是为了我的工作……大概也算是有一部分的原因吧。反正,我在梅尔市一家不大的公司里谋得了一份不错的职位,薪资当然没有原来的高,但比原来少了很多压力。至于房子,那本来就是我母亲留下来的。在霍费尔财团工作的时候,因为那里离我家实在太远,而且我不常在那里住,仅仅在周末和假日去做做清洁。而且我姐姐早就打算在靠近机场的地方开一家干洗店,因此,理所当然的——”
“那是哪一年的事情呢?”
“莱奥诺蕾小姐已经不在这里住了。”
第三,当晚的大门守卫巴尔特在做证说,将近十点一刻的时候,这辆车离开了别墅。
*
嘟……嘟……嘟……嘟……对方挂断了电话。
“嗯,应该是吧。”
“和每年举行这个酒会时差不多,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好的,让我们想想那时候的情景。凶手的计划被突然出现的伊丽泽打乱(处理这事可花费了不少时间),因此当他坐上卡罗莉娜女士常开的那辆车的时候,跟预先计划好的时间已经相差太多了。他想将浪费掉的时间补上,便将汽车的油门踩到了底,用发疯般的速度倒车。这时候,他是否还记得去掩饰“自己是左撇子”这个事实呢?
不过,她也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同谋的。酒会九点半就结束了,吕根曼先生的提前离去成倍增加了她在酒会上的应酬量,这九*九*藏*书*网点,吕根曼先生本人当然是很清楚的——他也知道她因此必须待到酒会结束才可以回自己的房间。基于这点,结合平日里所了解的莱奥诺蕾小姐的为人态度,他几乎可以确定,出于关心,莱奥诺蕾会再到他的房间来看看他。九点半到十一点半之间(也就是从酒会结束,莱奥诺蕾返回自己的房间,一直到她差不多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就寝之前的时间段),只要莱奥诺蕾能来他的房间,他所需要的不在场证明就成立了。
别墅中已知的左撇子只有吕根曼先生一人。在假设他是凶手的前提下,也可以很容易地得知我之前一直提及的那个所谓“最大的矛盾”是什么了。
“所以你先去了他的房间?”
我随便编了一个看上去相当“紧急”的理由。根据前几次的经验,暴露警察身份以及“询问与伊丽泽案的相关事宜”这两点一般都会令事情复杂化。反正听筒那边的女士也看不到我的警章,我只是想和莱奥诺蕾取得联系而已。
“他们的专车直接开到自由意志市的总行大楼,这也是历年来的传统。”
如果选择在自由意志市处理这辆车,一来增加了被发现的可能性(案发之后,本市的警察们显然会针对这辆失踪的车展开一系列调查),二来吕根曼先生不得不继续使用公共交通回到梅尔市,这同样增加了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因而我假设他是开着这辆车回到梅尔市的,这显然是更好些的选择。
之后,吕根曼先生有很多方法回到自己的别墅。如果要我选,我还是会选择最不引人注意的方法——搭乘九点零五分的U27地铁前往农民起义纪念碑站,然后转乘每小时发四趟车的八二三路专线(比我从阿迦门农广场搭乘的八二一路要少上整整两站路),十分多钟就可以到达法夫尼尔街。
事情显然复杂化了,看来这次我又找错了理由。
我冲吉姆·华特生笑了笑,起身离开了档案室。
“那条有名的‘鲁芬(Luven)湍流’,警官先生,你一定也听说过。”
“由于还有一些应酬方面的事情,我又回到了酒会。即使吕根曼先生不在场,我也必须向几位与银行有密切关系的客户委婉地表明霍费尔财团下半年的投资意向。”
“换句话说,其余时候,那里几乎就是诺蒂吕斯家族的专属领地。”
“好的,莱奥诺蕾小姐,我的问题就是这些了。如果在调查中出现了新的问题,我会再给你打电话的。另外,如果你想起些什么,希望你及时同我们联系。好了,莱奥诺蕾小姐,谢谢你对警方工作的协助。”
“这么说你并没有提前离开?”
“你怎么会提这么奇怪的问题?不过那里倒确实很偏僻……也不能说是偏僻,三月份不是什么旅游旺季,所以没什么人去。”
至于凌晨一点左右那通“莫名其妙的客房服务呼叫”,自然也是一早就安排好了的——目的当然是制造不在场证明。吕根曼先生可以推说自己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按下了召唤服务员的按铃,这对于一个喝醉了的人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搬家的原因也一样吗?”
是的,汉斯探长和我都推断凶手不是一个左撇子,这当然是在默认凶器为镰刀或者其他大型冷兵器的情况下。而如果凶器是一把刃长不到一米的锋利打刀的话,左撇子只要在握法上稍作改变,想做出一个惯用右手者的刀口来一点也不困难。
倒在床上的那个人是否真是皮克尔大酒店的服务员呢?——这点也值得怀疑。找一个愿意为钱做伪证的服务员或许很容易,但要找一个愿意换上房间主人的衣服、躺在床上假装醉酒长达七八个小时,其间还要刻意在床头灯和服务按铃上做手脚的服务员,似乎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可能成立的一种假设是,吕根曼先生雇了一个专业人士冒充酒店服务员,又花钱买通了一个酒会上的服务员。这个酒会服务员所要做的,只是主动向警方承认自己曾与酒会上的一位小姐一同送一位来自霍费尔财团的吕根曼先生回自己的房间就可以了。当然,他得强调这位先生“醉得相当厉害”。
这一通对本案来说至关重要的小小推理,完全得益于别墅正门进来的车行道与失踪的那辆轿车宽度相当。如果霍费尔家的先辈们在建造这栋别墅的时侯为了炫耀而将宽度加宽一倍的话,就不会得到这样显而易见的结果了(一九八四年三月十八日进行现场勘查的前辈们似乎并没有在卷宗里留下轮胎痕迹的记录,我真不明白他们在那两块护砖上到底找到了些什么)。九*九*藏*书*网
莱蒙德可能做出的反应有很多,比方勇敢地和主人搏斗一番;或者翻越不远处那低矮的木栅栏(这当然也是他和伊丽泽偷偷约会时最经常选择的悄悄溜出别墅的方式。卡罗莉娜和她的某几个情夫也可能尝试过用这个方法。所以,当吕根曼先生约她到这个地点时,她才会毫不怀疑),转过那条无人的小巷来到昂尼斯(Onnes)街,大喊着“救命”直到被某个值班片警拦下来;也可以从另一侧跑出花园,向别墅的守卫求助……
无论如何,伊丽泽昏倒后,吕根曼先生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从花园那儿绕过别墅后方,将两个人都弄到车库去可不是件容易事!吕根曼先生因此耗去了比原先计划更多的时间。大概是将死去的卡罗莉娜塞进后备厢,将晕倒的伊丽泽放在车后座上,并用什么(可能是备用的塑料袋)遮盖上之后,他急急忙忙地用预先配好的卡罗莉娜的车钥匙(原配的钥匙大概已经被事后销毁了。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直接拿走原配钥匙。否则,如果卡罗莉娜偶然向别人提到自己轿车的钥匙不见了,事后就有可能会被人怀疑)发动了轿车,匆匆离开了别墅。
接着,两个人将吕根曼先生送回他自己的房间——莱奥诺蕾小姐当然不会陪在那里,她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这也是预先就安排好了的。
“没错。他真是醉得一塌糊涂!我们怎么样将他抬到床上的,他就还是怎么样地在那儿躺着。我怕他感冒了,就将一旁的毯子展开,给他盖上。然后我拉上窗帘,关上一直开着的床头灯,之后才悄悄地离开了他的房间……”
我之前也已经说过,花匠莱蒙德的证词揭示了一个非常大的秘密。事实上,看过上面的那些假设,事情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酒会上的吕根曼先生是否有和平常不太一样的地方?”
“我向吕根曼先生提出了辞职,姐姐和埃蕾米却都以为我是被银行解雇了。之前也有些小报登出了些不好的传闻,她们那样想我也没办法。”电话那端的莱奥诺蕾笑着说。
“还在忙那个案子吗?”
管家罗德在那天晚上前往花匠的小屋,并不是一个偶然!——他必须掩护正在花园里执行计划的主人,避免事情被住在小屋里的莱蒙德·法尔彤发现。
“酒会的时候,你是怎么发现吕根曼先生已经醉得很厉害了呢?”
我认为,即便假设莱奥诺蕾小姐对整个计划全然不知,当她再次进入吕根曼先生的房间,看到床上的人以和四小时前相同的姿势面朝上平躺着——那样当然不可能看不到脸——她还给他盖上了毯子!如果这样都没有发现床上的人不是自己至少五年里日日面对的老板,似乎有些太过蹊跷了。
“我不知道,但那年他确实醉得挺厉害的——我们扶他进电梯的时候他满身都是酒味。”
没错,谁会将一个醉酒的人面朝下放在床上呢?——并且还是在有人帮忙的情况下。
翌日传来恋人已死的噩耗,罗德的那句“你该不会就是凶手吧”——接二连三的打击更是让花匠的精神接近崩溃。这可怜的年轻人,在罗德说要和他达成“协议”的时候,他哪还有一点点判断的能力和拒绝的胆量?
这天晚些时候,在十一局档案室里。
“可以这么说,就连我们到酒店也是布朗先生用专车接送的。”
既然已经知道莱蒙德和伊丽泽之间的关系,精明的管家先生自然会想到,莱蒙德那段时间经常忘记锁门并不是因为粗心大意,而是为了方便和伊丽泽偷偷会面。
我只好掏空口袋,将打算待会儿来买万宝路的两枚大额硬币也贡献了出来——这些大概可以维持三分钟。不过,稍后给莱奥诺蕾小姐打电话就只好找老吉姆借电话机了。在尚未提交正式报告之前,我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在跟进“镰刀罗密欧”的案子。
是的,当莱蒙德向我展示那换过的花坛护砖的时候,我曾经从那个位置看了一眼别墅的车库。一九八四年三月十七日晚上十点左右,卡罗莉娜女士常开的那辆车就是从那里驶出的。那辆车撞坏了一侧的花坛,而从撞坏了的地方看车库,车库正好在偏左的位置!
六点钟的时候,吕根曼先生房间内的床头灯是开着的吗?
第一,花匠莱蒙德做证说案发当晚九点半的时候,管家罗德突然来到他的小屋,一直待到十点多些才离开。
不知您是否注意到我向莱奥诺蕾所提的那些问题呢?——是的,我所问的这些问题,显然都是以“吕根曼先生就是凶手”为前提来发问的。
在话筒那边的小姐找电话号码的当儿,我又投了两个硬币进去——本市的投币电话收费确实高昂。我刚刚记下那冗长的数字串,这部巨大电话机的某处就开始响起如蜂鸣般的表示“余额不足”的报警声了。
“嗯,莱奥诺蕾小姐,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将吕根曼先生抬到床上的时候他是面朝上躺着的,是吗?”
计算好时间,吕根曼叫了一辆出租车,在他的第三个不在场证人——那个出租车调度员——下班之后回到了皮克尔大酒店:那时该是在凌晨三点钟之后了。
“酒会是几点钟结束的?”
我却笑不出来。不过至少现在我已经可以将一九八四年三月十七日别墅中发生的一切串联完整了。
离真相愈近,这些不可逃避的疑点也就愈发明显,我想,在顺利解答这些疑点之前,我恐怕还是不会交上这份报告的。
本市的老爷警车自然不会发出蜂鸣声和响亮的投币声。胡乱搪塞一番后,我选择用提问来转移话题。
是的,晚上十点钟时莱奥九九藏书网诺蕾小姐看到的吕根曼先生,以及凌晨一点时服务员所看到的吕根曼先生,实际上是由其他人假扮的!床头灯必须开着的理由,是为了降低来人打开房间大灯,从而识破扮装人的可能性。
“这么说,你是莱奥诺蕾小姐的侄女?”
“下午三点钟,布朗·诺蒂吕斯先生致辞之后就开始了。”
“具体是几点钟?”
“扶他进房间之后呢?”
吕根曼先生和罗德当然并不知道莱蒙德和伊丽泽当晚就有约会(吕根曼先生总不会笨到主动让自己的计划被女儿打乱),但他们势必得留心住在花园里的莱蒙德。因此,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吕根曼先生所采取的方法是:在计划执行的主要时间段(九点半到十点多),派罗德去牵制住花匠。
假设管家罗德当晚并没有去拜访花匠先生,那么,莱蒙德在化好仙人掌装之后,一定会按时来到之前和伊丽泽约好的地点,看到在那里发生的恐怖情景——卡罗莉娜女士死了,伊丽泽晕了过去,吕根曼先生正打算将她们抬到车库去。
截至第三十八届艺术节游行案,吕根曼先生一直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嗯,几乎没什么头绪呢。”我喝了口咖啡,耸了耸肩。
没错,凡尔纳的时代已经过去一百年了,在皇族特权已经大大削弱的今天,贵族的后裔们如果还想亲手处死不忠的妻子,就得好好计划一番才行。
“没错,和一个酒店服务员一起。”
“我想是吧,当时没怎么在意。”
“没错,我们这里也只在五月到八月间才加设与梅尔市机场和总火车站相连的专线旅游公车。其余时候,如果自己没车的话,就只能依靠出租车了。”
这些当然是在洗手间里悄悄完成的,但可能不是在举办酒会的那层,那里人多眼杂。我想,吕根曼先生大概预先就找好了一个这样的地方,可能实际上并不是洗手间。他早有计划,找个不会被人看见的地方当然没什么困难。
然后就是一个之前提到过的问题。
“根据我们收集的资料,吕根曼先生曾说酒会是在诺蒂吕斯家举行的。”
“哦,是警车发动的声音。你见过本市的那些老爷警车吧……对了,你知道莱奥诺蕾小姐为什么要搬家吗?”
“什么……哦,那您能否将她现在的电话号码告诉我?”
还好,这些疑点并不太影响整个案件的进程。我们还是可以将时间拨回到那天晚上的七点十五分——吕根曼先生刚从出租车上下来不久,正忙着用现金在那台不太好操作的自动售票机上购买下一趟开往自由意志市的“城际特快”车票。
算了,还是先给梅尔市的莱奥诺蕾小姐打个电话再说。就算下午要差不多横跨整个自由意志市去遥远的墨洛温街,也必须先向德洛勒(Drohne)副部长告假才行——谁让基尔副部长感冒了呢?让德洛勒副部长批下假单,简直比从工蜂的手中抢走蜂蜜还要难!
嘟……嘟……嘟……嘟……大概是觉察到自己说漏了嘴,对方再次挂断了电话。
“您好!这里是墨洛温街十九号克鲁赛罗(Cruzeiro)干洗店,有什么事情可以为您效劳吗?”还是刚才那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如果正如我所推想的,吕根曼先生就是传说中的“镰刀罗密欧”,那么,凶器一定就藏在别墅的某处了(很可能就是刀室中的某把刀)。虽然我们现在几乎离“镰刀罗密欧”只有一步之遥,但我偏偏又想起别墅主人那衰老的模样来:那双颤抖的手还有可能举起一把武士刀,再重重地挥下去吗?
莱奥诺蕾小姐的回答是“没怎么在意”,实际上,那时候床头灯究竟开没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晚十点钟左右,莱奥诺蕾小姐再次来到吕根曼先生房间的时候;以及稍晚些时候,那位被“莫名其妙”的客房服务按铃召到同一房间的服务员进入的时候,那盏昏暗的床头灯必须是开着的——只有这样,进入者才不会马上去打开明亮的房间大灯。
好的,我知道你们在咕哝些什么——你们恐怕在想,既然那家伙那么有钱,为什么不干脆雇一个人下手,干吗非要自己亲力亲为?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还意外地赔上了自己女儿的性命。这个看似精心设计的计划,让人觉得有些多此一举。
或者下午并没有忘记给琼花打药,将近十点钟的时候,花匠百无聊赖地在小屋中坐着,突然听到花园中的某处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他犹豫片刻,提上灯循声前往,来到吕根曼先生和卡罗莉娜女士约好的地点,看到在那里发生的恐怖情景……
“哦,如果再打电话来,最好晚上吧。今天我刚好休息,不过下次可能就不会这么好运了,警官先生。”莱奥诺蕾小姐笑着挂断了电话。
“大概九点半钟的样子……”
多次作案的动机呢?
实际上,我早该得出这个结论的。无论如何,先前我已经为我的反应迟钝道过歉了。或者当巴尔特先生带我进别墅的时候我就该留意到的——这大概恰好可以证明,我并不是一块成为优秀警探的材料。
当然,也有可能那人的化装技法十分高明,又或者床头灯的灯光实在很昏暗,也或者莱奥诺蕾小姐一直认为“醉酒之后的人和平常看起来不太一样”,更有可能她根本就没在意——这些都算是说得过去的理由,但我仍要将这个细节标记为“疑点”。
天王星的卫星们呢?
“你们当时不是开车去的梅尔市?”
“辞职的原因?”
九九藏书网“嗯,警官先生,布朗先生的家就是梅尔市皮克尔(Pickel)大酒店的总统套房。那家酒店当时属于诺蒂吕斯家族。酒会就在那里举行,我们当时也都住在那里。”莱奥诺蕾小姐似乎对我的孤陋寡闻感到有些吃惊。
我们那懒散的国家铁路公司,成立至今四十多年,下班时间一直是下午六点。即使是如自由意志市总火车站这样的大站,也仅留下两个人在售票处值班。临时买票的人,加上是经常上电视的熟悉面孔,难免不会被人注意到——这些,吕根曼先生在计划的时候必定会加以考虑。
“这个……我也记不太清楚,可能我觉得他睡一会儿就会醒吧。”
“嗯,我想问你一些关于八年前那起案子的事情,可以吗?”
明白什么了吗,我的朋友?
想到什么了吗,我的朋友?
莱奥诺蕾小姐究竟是不是吕根曼先生的另一个同谋呢?在一九八四年三月十七日晚十点,她步入吕根曼房间的时候,是否已经得知了(不管是从哪种渠道,刻意、偶然甚至被迫)她老板的计划呢?
我又塞了几个硬币进去,按下了重拨键。
现在,请大家注意以下三点:
“想换个心情而已。我当时已经在霍费尔财团工作了七年,给吕根曼先生当了整整五年的秘书。你知道,常伴在那样身份的有钱人身边,又是秘书这样敏感的职业,难免招来些什么误解。伊丽泽小姐出事之后,卡罗莉娜跟着失踪,有不少小报将我这个局外人也划进了嫌疑人的范畴,我可受不了那样。”
“也不是……反正,即使你是警察,我也有保持沉默的权利吧?况且我又看不到你的警章……万一你是哪儿的记者呢?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如果我说错了话,莱奥诺蕾姑姑该怪我了……”
“他那一年有没有醉得特别早?”
我们还可以假设当晚并没有什么化装舞会。而恰好在将近十点钟的时候,花匠突然想起下午忘记给花园某处的琼花打药了。于是,他带上喷药罐离开了小屋,偶然经过吕根曼先生和卡罗莉娜女士约好的地点,看到在那里发生的恐怖情景……
我也找不到一个很好的理由来解答这个问题。不过,我似乎可以在某种程度上理解吕根曼先生选择这样做的心情。一个处在社会地位和财富顶端的男人,却娶了一个情夫多到数不清的妻子,甚至严重到招来议论的程度……我们不妨联想一下那些世袭的贵族家庭里自中世纪就延续下来的光荣的骑士精神。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一八八四年,尊贵的霍费尔爵士的妻子背叛了他,他是会选择“卑劣地”雇用一个暗杀者呢,还是会直接用手枪结束掉那可怜的不忠妇人的性命?
梅尔市的同僚或者本局的前辈探长们大概也留意过这个问题,但这并未成为留在卷宗上的疑点,理由可以有很多。比方说吕根曼先生可以说他当时意识模糊,就让那个服务员到酒会的南厅,梅尔市商会集团所占据的位置去找一个穿着黑色晚礼服、金色长发,名字是莱奥诺蕾·米塔格的小姐。而正如预先串通好的,那位服务员也做证说,一位喝得酩酊大醉、自称是来自自由意志市霍费尔财团的吕根曼先生,在被他费力地搀扶到休息间的靠椅上之后突然清醒了片刻,还让他到酒会的南厅找这位小姐——这样一来,这个疑点就很精彩地被他们不留痕迹地解决掉了。
老吉姆很乐意将电话机借给我,拿着咖啡杯去参加局里新一轮的闲聊了。我拨通了莱奥诺蕾小姐的电话,大概说明了我的身份和意图,并将刚刚打给克鲁赛罗干洗店后发生的事也告诉了她。
在得不到更多的相关证据之前,我们权且相信这三个人的证词都是真的。好的,结合这些事实,我们不妨再提出几个新假设,看看能得到怎样的结果。
“那么,你是几点钟回到自己房间的?”我并不想就上一个问题为我的无知辩解什么。
这个服务员先前就见过莱奥诺蕾小姐吗?即使见过,他又怎么知道她就是霍费尔财团的秘书呢?而且,他能那么快就在准确的地点“急急忙忙地”找到莱奥诺蕾小姐,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奇迹”了。
“这么说,皮克尔大酒店建在梅尔市的某处景点附近?”
“嗯……银行里的一些旧帐目需要找她核查一下,否则就赶不上本周三在总行进行的年审会了。”
这当然只是我随便举的例子,事实上,我并不知道皮克尔大酒店是否有“南厅”这个说法,莱奥诺蕾小姐当日的衣服和发色我也一概不知。
这是否意味着我该去克鲁赛罗干洗店一趟?
不管花匠先生做了什么选择——除非他当场成为刀下亡魂,在这种假设之下,吕根曼先生的计划十之八九已经可以算是失败了。
这是个相当不错的时间,当卡罗莉娜发现等来的不是某位情夫,而是自己的丈夫的时侯,她怕是吓到连怎么走路都忘记了。在一片黑暗的花园里,卡罗莉娜大概是当场毙命的,血液渗进土壤之中。但若有人赶在第二天天亮之前处理一下的话,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噢,是吧……哪天我会试试的……老吉姆,我想我该走了。谢谢你的咖啡。”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电话那端也听到这边的奇怪响动了。
这样,罗德在那个极其巧合的时间里拜访过花匠的事情,也就理所当然地被隐瞒了长达八年之久——吕根曼先生和罗德当然都清楚,伊丽泽那晚为什么会出现在凶案的现场;而自始至终都不明白的,也就只有莱蒙德先生一个人而已。
“咳,我是市十一警局的文泽尔探员,请问是莱奥诺蕾·米塔格小姐吗?”为了避免再次被对方www.99lib.net强行挂断,我不得不换上一副低沉沙哑的中年人嗓音(我似乎该为此而感到羞耻,竟必须以一种如此讽刺的方式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然后,吕根曼开着这辆车回到了梅尔市,将车交给预先买通的废车处理厂的某个欠债工人或是码头仓库的管理员。这辆藏有卡罗莉娜尸体的车可能是被机器压成了铁块,也可能被开进了大海,甚至可能被扔进了废铁处理厂的熔炉……反正,卡罗莉娜彻底地从人间蒸发了。
“那就试着轻松一下吧,嘿!年轻人……轻松一下,等到你退休的那一天,你就会明白这有多么重要了。”老吉姆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不知道?”
凶器方面,吕根曼先生的收藏给了我足够的暗示。一把合适的武士刀绝对是不错的选择(不自觉地,我又想起那把似乎是带着某种魔力的古刀来),如果杀死卡罗莉娜和杀死伊丽泽的是同一件凶器,那么,我得说,一把武士刀甚至是必需的。
好了,我们还是回到吕根曼先生的计划上来吧——七点三十二分的车,如果没有晚点,不到九点钟就可以到达自由意志市总火车站了。这也和我梅尔市的同僚们所确定的从梅尔市到自由意志市的最短时间相一致(为此,我今早还特地去了一趟总火车站)。
六点钟的时候天还很亮,床头灯的灯光又比较暗。即使当时灯并没有开,莱奥诺蕾小姐估计也不会留意到。
“什么?”
接着,那个可疑的服务员应该是他预先收买的同伙——莱奥诺蕾小姐所说的话就暴露了这点,“那个侍应生急急忙忙地找到我……”
现在我依旧无法解决这个矛盾,不过我们也可以暂且不去管它。单就伊丽泽的案子而言,结合刚刚莱奥诺蕾小姐提供的新线索,我们很容易就可以推测出那天所发生的事情:
*
第二,管家罗德做证说,案发当晚十点左右(根据上一点,更准确的时间应该是在十点十分以后),他看到有一辆车在他房间的窗外快速倒车。
“哦,我不是,她已经搬到梅尔市去了,你要找她的话,我这里有电话……”
“好的,嗯,一九八四年三月十七日,依照吕根曼先生所说,他在当晚诺蒂吕斯财团举行的酒会上喝醉了,是你将他送回房间的。”
哈,理所当然是向左的——开车的时候如果向左打方向盘,倒是会撞到右边的什么;但如果打着R档,一切就都该反过来了。
吕根曼先生悄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和床上的那人换回衣服——如果我没猜错,床上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六点钟的时候,和莱奥诺蕾小姐一同将吕根曼先生弄回房间来的酒店服务员,他是最容易实现这个计划的人。为了造成真实的宿醉假象,此时吕根曼可能喝了些烈酒(酒当然是预先准备好的,他不会笨到去喝房间里备好的威士忌)。然后,化装回服务员的那个人离开了房间,而吕根曼先生则真正地醉倒,一直到十八号中午才被莱奥诺蕾以及梅尔市的警员们叫醒。
好了,以上就是我对一九八四年发生的那起案子所做的初步推理——在一个小的范围之内,看上去已经相当不错了。逻辑上,动机上,整起案件的重演上……虽然还有些粗糙,还缺少真正有力的证据。但我想,如果我据此写一份报告交上去,吕根曼先生至少在这个月里大概又会成为本案的重要嫌疑人了。
“梅尔市的警察在案发后让你指认过那个服务员吗?”
“不过,据我所知,那里似乎公共交通很不便利。”
“您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找她吗?”
“哦,那个,我当时并没有和他在一起。我记得,当时我正和梅尔市商会集团的几个委员谈下半年世界石油价格浮动的问题。那个服务员急急忙忙地找到我,说吕根曼先生喝醉了,问我要不要将他抬回房间去。我想也没想就和他来到了休息间——吕根曼先生就倒在那里的靠椅上,满嘴酒气,还咕咕哝哝地不知道在说着什么醉话!要知道,他那副样子对集团的影响可不好。于是我就和那个服务员一道,从休息间旁的备用电梯将他弄回了房间……”
另外的四个完美不在场证明呢?
“你们抬吕根曼先生进房间的时候,床头灯是开着的吗?”
“这么说,你是那个老东西手下的人了,对吗?”
换句话说,罗德是凶手的同谋。
当然,这也只是一种以我的角度来看比较合理的假设。作为霍费尔财团的老板,他完全可以事先花钱雇人去帮他买票,而他只需要按时到梅尔市的车站取票就可以了。
实际上,罗德选择了一个很好的话题——当着花匠的面揭穿了他和伊丽泽之间自以为没有人知道的秘密,并且顺理成章地当场解雇了他。这无疑在心理上给了花匠沉重的打击——即使此刻有辆坦克闯进了霍费尔家的花园,莱蒙德也不会去留意的(也正因如此,在吕根曼先生回梅尔市的当儿,罗德才能够大大方方地去收拾花园现场的残局——当然,时间方面是我假设的)。短短一小时里,如莱蒙德所说,“自尊、希望、未来、爱情统统破灭了”,这样沉重的打击,任谁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承受得了。
“那么,你当时为什么没有马上给他盖上毯子呢?”
“嗯,由于吕根曼先生的临时缺席,需要应酬的对象增加了不少。我记得,似乎最后还是没来得及和维狄仁特(Vidirent)集团以及俄宜策里特(Eucerit)化妆品进出口公司的代表们谈关于贷款的事情。我还打算隔天再去单独拜访——这些都写进了我的备忘录里。”
“酒店就建在那条溪流的上滩,六月份开始,甚至连停车的位置都很难找到。”